初秋傍晚,凉风乍起。
天边浅绛色的云彩迅速褪去,乌云交叠聚拢,攻城略地般想要遮了天上的最后一丝光亮。
要下雨了。
顾漠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踩着一双黑色皮鞋站在街边,虽然他的相貌并不出众,但修长的身材和独有的冷傲气质却引来了路人的颦颦回顾。
他蹙眉看了眼天上的乌云,抬手招停了一辆出租车,拉开出租车门,习惯性地坐在了后排座位。
“去南芒殡仪馆。”
出租车朝着殡仪馆行进,不时,一场阴冷的小雨淅沥落下,晕染了车外景象。
出租车司机警惕地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小心地打开了车载广播。
【欢迎收听今日财经杂谈。】
【顾氏集团总裁顾漠,一年半前因意外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其唯一亲属陈超,也是顾漠的舅父,已向有关部门提交了死亡申请,并于今晚在我市南芒殡仪馆为其召开追悼会……】
追悼会……
顾漠垂下幽暗的眸子,嗤笑了一声。
一个谋划了他意外的“舅父”,竟还不忘替他操办追悼会,还真是有心了。
“哎哟,你听听,顾漠这么有钱的一个人,据说失踪的时候才三十岁啊。”
司机的声音饱含惋惜,但更多的还是对顾漠人死了,钱却没花完的遗憾感叹。
顾漠通过后视镜与司机对视了一眼,低声问他:“你认识顾漠?”
“认识啊!身家过百亿的商业才子,妥妥的高富帅!这谁不认识?只是他不认识我而已。”
顾漠:……
看着后视镜里映出的陌生自己,顾漠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那场“意外”,碎了他的骨,毁了他的脸,连他的声音也因为在大量药剂的作用下,从清亮变成了低哑。
以前的他,谁不认识?
现在的他,谁也不认识。
【……宏景集团首席执行官厉景,在顾漠遇难失踪后,大力买进顾氏集团股份。截至今日,厉景拥有的股份占比高达30%,仅次于顾漠持有的40%,已顺利获得顾氏集团最高话语权……】
厉景。
顾漠微眯着眼,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
厉景的相貌他记不清了,却清楚记得在他“活着”的时候,厉景所在的宏景集团是从不敢在商场和他正面交手的。
没想到他不过离开了一年半的时间,这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还真是老虎不在家,什么阿猫阿狗都想称霸王!
“目的地到了,请拿好随身物品。”
顾漠扫了付款码,依照计价器显示的双倍金额付了款,开门下车。
司机听着到账金额,按下车窗朝他喊道:“哥们儿!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啊!”
顾漠停下脚步,微雨在他蓬松的发间氤出朦胧雾气,路边昏暗灯光映照,将他全身都笼上了一层神秘的白茫。
“节哀?”顾漠抬步走到司机的车窗旁,俯身阴了半张脸,低声轻笑道:“能参加自己的追悼会,我高兴还来不及,节什么哀?”
沙哑低沉的声音犹如鬼魅一般,司机面色惨白冷汗淋漓,油门一轰,霎时跑了个没影。
追悼会设在南芒殡仪馆最大的吊唁厅,念往昔。
顾漠站在厅外,耳边是跌宕起伏的哀乐,看见的却是穿着西装革履谈笑嫣然的各类商界人士。
心酸,好笑,却又无可奈何。
仿佛他在人世间走过的这三十年就是一场刚下过的雨,雨停了,徒留一地湿漉,便没人再记得他了。
“先生,请问您是来参加顾总的追悼会吗?”一名保安来到顾漠面前,礼貌地问道。
顾漠朝他点了点头,抬步进了大厅。
不得不说,陈超为了他这场追悼会,还是下了些功夫的。
不仅顺着墙边排放了一周的花圈,还特意选了他在时代杂志的封面照做了黑白遗像。
最后,甚至贴心地为他定制了一比一的蜡像。
蜡像放在玻璃棺里,再围上几圈黄白色的菊花置在大厅中央,像模像样地供人吊唁。
只是可笑的是,来往众人中却没谁真正的来过他的玻璃棺前,看看他的“遗容”,怀念与他的过往。
顾漠举目环视,想要寻找陈超的身影,忽地身边人群涌动,将他推搡到了墙边,随即又是一阵嘈杂的人声。
“厉总来了。”
“厉总,他怎么会来?陈总不是说没请他吗?”
“你以为厉总是因为追悼会才来的?还不是因为陈总想借着追悼会笼络人心,厉总知道后,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嘘……小声点,没看见厉总一身都是火气吗?小心引火烧身啊!”
……
堂堂宏景集团的掌门人,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顾漠揣着一丝对鹬蚌相争的好奇,也随大流地朝吊唁厅门口方向看去。
沉着的哀乐声因为厉景的不请自来戛然而止,他独自站在门前,衣衫翻飞发丝微乱,冷峻的面上是稀薄的水渍,一眼看上去竟似个孤勇的将军,正准备着只身与仇敌大干一场。
厉景黑着脸,全然不顾旁人的寒暄招呼,冰冷的视线在大厅中一扫,疾步来到陈超面前。
陈超虽已年过半百两鬓花白,但精神头却是十足,他顶着一张虚假的市侩嘴脸,朝厉景阴阳怪气地招呼道:“哟!厉总?真是稀客啊!这个时间,厉总不去散户那里收购股份,倒是百忙中来参加我侄儿的追悼会,我替侄儿谢谢你了。”
厉景沉着脸看了一眼顾漠的遗照,不等陈超反应过来,紧握的右拳突然冲出,直接袭向了陈超的下颌。
顾漠:!!!???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展开。
陈超踉跄跌坐在地,他一手撑地,一手捂着歪斜的嘴角,满目震惊地望着厉景:“你……你敢打我!?”
在一片倒吸凉气声中,厉景不顾形象地朝着陈超胸口又是一脚,声音凌厉似是开了锋的刀刃,“是谁给你的胆子,替没认定死亡的人办丧事的?”
“我……我是顾漠的舅舅,是他唯一亲属。我不替他扶棺办丧事,难不成你来!?你算他的谁啊你!!!”
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