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漠敞开的衬衫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从他锁骨处一直延伸到了胸腔下方,疤痕周围的肌肤颜色深浅不一,纵横交错,像是被人开过膛扒过皮一般,又像是被三岁的孩童用笔一阵乱画,已经看不清本来的模样。
女人被吓得不轻,也再没了勾引人的心思,拿起酒杯逃似的跑开了。
顾漠忙将胸前衣襟合拢,系上了纽扣,冷着脸看向厉景,“厉总满意了?”
厉景的脸白得有些异样,似是惊恐,又似不可置信。
他竭尽全力地冷静着情绪,想要将方才所见的一幕从脑海里抹去,但越是想要抹去,越是觉得那画面似是刻在了他的脑子里,刮得他骨头都是疼的。
他一言不发,端起桌上的酒杯,将几乎满杯的蓝色多瑙河猛灌入喉,随即站起身,朝着洗手间方向大步走去。
“莫名其妙!”
顾漠被人轻薄的闷气尚未散去,又见厉景在故意戏弄他之后,竟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一肚子的火气只能自己干受着。
许大川听见顾漠这边的动静,又见顾漠一脸失了贞操的怨妇模样,也顾不得和帅哥调酒师打情骂俏了,赶紧地捏着酒杯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身侧,低声询问。
“顾大爷你……你没事吧?”
顾漠愤然地擦拭着衬衫上的酒渍,冷冽的眼刀几乎要把许大川活剐了,“同样的事要是再有第二次,你就别干了!”
许大川忙低声下气地赔罪,“顾大爷你消消气, 消消气啊,我那不也是看见厉总在嘛,所以……诶?厉总他人呢?”
“跑了。”
想要找替罪羊却没找到的许大川:“哈?”
男洗手间内。
厉景双手撑在盥洗台上,猩红着一双眼,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他没有看错,就算是隔了十二年,他依然能清楚记得顾漠锁骨下的那一抹殷红印记。
顾漠没有死……他是真的回来了!
厉景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是猜疑与事实的重合,更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笑得是那么的开心与释然,但泪水却又那么的肆无忌惮。
滚烫的泪水从他冷峻的脸颊滑下,滴落在胸前衣襟,慢慢地渗了进去,一寸寸地灼烧刺痛着那一颗几乎被活活撕裂开的心脏。
是那场意外造成了顾漠胸前触目惊心的伤痕和陌生的脸,是那些长期服用的药物毁了顾漠原本清澈如洞泉般的嗓音,是严重的创伤后遗症逼着一个倨傲的人拉着他的裤脚,哀求他,要他救他……
但他怎么救他?
他救不了他!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一年半的时间,顾漠在哪里承受着这些的苦痛折磨。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他不该将自己的感情藏匿心底十二年,不该像个罪恶的偷窥者只知道远远地看着他,期待着有那么一天,顾漠会敏锐地发现他的感情。
若是他主动一些,大胆一些,放下所有的顾虑,结果定然不会是这样的。
他们就算不能成为爱人,至少也能成为朋友,像许大川那样被信赖着的朋友,在遇见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就能想起的朋友。
十二年,他窝囊的就像个废物!
内疚,自责,痛苦……如恶魔张着血盆大口肆意撕咬着厉景的心脏,让他泪流不止,头痛欲裂,脚下一软,竟不顾形象地瘫坐在了洗手间的地上。
厉景将头狠狠地埋进了臂弯,濒临窒息的抽泣声引来了一名过路男人的注目。
对方似乎认出了厉景,忙从洗手间快走了出去,顺便挡住了想要进洗手间换下脏污衬衫的顾漠。
“诶诶诶,这位兄弟,我劝你还是不要现在进去,里面有个男人喝醉了正在哭呢……我看着像是宏景集团的厉总。”
顾漠一脸诧异,“厉景?哭?”
还真是难以想象。
男人瞧他不信,悄摸着摸出了手机,神神秘秘地说:“我刚才拍了一张照片。你看!厉总的独家形象,随便寄给一家报社都能卖个好价钱。”
顾漠看着男人手机里的照片,惊了一瞬,随即又立刻黑下了脸,“你这照片上连个正面都没有,你说是厉景就是厉景?”
男人恍然,忙道:“对啊,要不我再进去多拍几张露脸的?”
顾漠伸手一把将他拦下,“一来一去的,你不怕引起他的注意?还是你站在这里我进去拍吧,你替我把门看好,不要让其他人进来就行。到时候卖出的照片咱们三七分,我三你七。”
男人想了想,觉得顾漠的分析很有道理,三七分也很合理,便答应下来,并将手机交给了他。
等顾漠拿着手机进了洗手间后,男人灵机一动,从一旁的杂物室翻出一个【正在清洁】的标识牌立在地上,而后耐心地坐在一边,等人拍了照片出来发家致富。
顾漠踏进洗手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上的照片删了,顺便清空了回收站。
虽然他对厉景没有好印象,但这种乘人之危龌龊偷拍的事,他是干不出来的。
顾漠转过洗手间的玄关,果然发现了瘫坐在地上,曲着一只腿,埋首在臂弯里的厉景。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顾漠嫌弃地揉了揉鼻子,回想起厉景刚才离开时喝下的一整杯蓝色多瑙河,心下厌道:这是什么酒品,喝多了就躲起来哭?
顾漠将手机和衣服放在盥洗台上,半蹲了下来,轻拍了下厉景的肩膀,“你怎么样了?”
厉景晃了晃头,昏昏沉沉的模样,似乎醉得不轻。
顾漠又试着去拉他的手臂,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你还能站起来吗?公众人物这样不顾形象地坐在洗手间里,会让人钻空子的。”
在顾漠的搀扶和低哑的说话声下,厉景似乎回了些神智,他搭着顾漠的手臂撑着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双目通红两颊绯红,濡湿的脸上还残留着一滴泪,悬而未坠。
顾漠看得惊了,一个没扶住,厉景晃悠着的身体一歪,哐当一下跌在了盥洗台上。
手掌传来的疼痛刺激抵消了一些酒精的作用,终于让厉景能睁开眼了。
他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顾漠,平凡的一张脸竟慢慢地与记忆中的那人,奇迹般地重合在了一起。
他低声咕哝了一声“对不起”,随即猛地将人拉了过来,抵在洗手间冰冷的瓷砖墙上,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