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绿如的包倒是没白打,可陈余儿前去的并非北境。
打包当日正德帝宣召陈余儿入宫议事,她进殿时发现燕王和韩林宗已经立在那里。
正德帝一边摩挲着手上扳指,一边绕着三人转个不停:“西南传来战报,贵州的安田宋杨四家联手川南的永宁土司叛乱。
镇守云贵的总兵李文敏报请朝廷即刻派兵平叛,你们看朕该派谁去啊?”
陈余儿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人都站在这了,还能派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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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关于选谁去平叛,正德帝的选择并不多。
当年与正德帝一起横扫四方、定邦立国的好兄弟们大多都已垂垂老矣。
现在还能上战场的,安国公陈昂算一个,但他正率家中三个儿子坐镇北境,匈奴虎视眈眈,动不得也不能动。
定远侯崔昊倒是也能勉强一战,可他身上陈年腿伤时好时坏,云贵多山又要长途跋涉,怕还未等行到,腿就废了。
找他们三人来之前,正德帝先见了兵部尚书袁志通,与他商量云南平叛的人选。
正德帝道:“上次春蓃朕存了私心,想在少辈中拣选些能堪大用的。”
袁志通陪笑:“臣自然知道皇上的意思,陈小将军那一队的老弱病残,也都是按照皇上授意,我安排黄门侍郎调换的。”
正德帝道:“是啊,我就是想试一试这陈余儿是否浪得虚名。”
袁志通道:“臣亦没想到,陈小将军处变不惊、应对得当,以劣势换优势,完胜青白红三队。”
正德帝沉吟不语,心中道:更可贵的是她还不好大喜功,知道在这春蓃中万万不能抢了皇家风头,更不能在列位叔伯辈的武将中太露锋芒,把自己放在了居中的安全位置上。
这是什么?这是格局,是见识,是忠心啊!
叹气说:“有这等才智,就算她是个女子又如何?”
袁志通觑着正德帝的脸色道:“燕王在春蒐中的表现也相当抢眼。”
正德帝又不说话了,其实他对自己这第十子猜不准摸不透的。
他母亲虽然得宠,但他一直与自己不远不近。
朝中口碑虽好,但也一直刻意远着外戚朝臣。
转身对袁志通点头道:“卿所言甚是。
围猎中射箭救人之事以及殿上帮陈余儿请婚之事,均能看出燕王能担当、有智谋、善机变。
此去云贵,如若想派一能服膺众人、举重若轻的人去,非他莫属。”
接着又补上一句:“还有那韩林宗……,韩抱忠倒是将其养育得颇好。”
袁志通赶紧跟上:“韩通议写的折子我亦看过,条分缕析的,颇有文采。
那日春蓃围场上弓马骑射也不逊色于一众成名武将。”
正德帝很满意:“卿今日所言皆合朕意。
陈余儿、铎儿和那韩林宗,虽年龄尚轻,但此次用人之际,前去历练也好。
就依卿所言办吧。”
袁志通出殿后腹诽:明明都是皇上您的意思,倒变成按我说的办了。
这是派人上沙场啊,我可不愿顶这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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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本想打包跑回北境的陈余儿,当日即领旨与燕王和韩林宗踏上了云贵平叛之旅。
其实陈余儿的云南之行是变数颇大的,临行前定远侯等一干武将络绎不绝前来相劝。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力劝陈余儿不要领旨随燕王去云贵。
原因很简单——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样在她这边。
首先天时。
梁京已入暮春,在云贵就是溽暑。
云贵之地历来百毒聚集、蛇虫众多、烟瘴处处、疫病连连。
严寒时节行军固然不易,湿热季节行军更是难上加难。
本朝就发生过征云贵时冒暑过瘴地、死者过半的先例。
陈余儿一直在北境寒凉地方生活,如入云贵,只能更不适应。
其次地利。
云贵川蜀峰峦纵横、起落悬殊、山河破碎,连块平整的地方都难找。
而她陈余儿最擅长的是什么,是平原易地、轻车突骑、且驰且射。
让她一个擅长骑射的将军到山里去干什么?去打鸟吗?
最后人和,这个就更不用说了。
正德帝此次调兵遣将颇多惊人之举,其中之一就是将毫无军功的韩林宗从正四品下通议大夫破格提拔为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兼归德将军,这可就与陈余儿平级了。
将在外什么最重要?
最重要的就是谁领导谁的问题,其次重要的就是上下有没有人的问题。
现在与陈余儿同去平叛的韩林宗他爹韩抱忠——是安国公陈昂的头号死对头。
好死不死,现在正镇守云贵的总兵李文敏——是安国公陈昂的第二号死对头。
她陈余儿身边无一兵一卒一个亲信,只身奔赴仇家阵营,只有一个词能形容,那就是送死。
一众来劝的武将之中定远侯崔昊还别有私心。
除了担心陈余儿安危,眼看着好不容易要哄进家门的宝贝儿媳妇,就要一去万里,这婚事还如何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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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余儿对一众叔叔伯伯都谦慬迎来、恭敬送走。
对挂念自己的长辈们的谆谆教诲、耳提面命统统笑纳、一概不听。
不是不尊重他们的意见,恰恰相反,陈余儿觉得他们的分析论断所言皆是。
可她有得选择吗?
她是从三品云麾将军啊,且是本朝第一女将军。
正德帝派她去云南岂是巡狩,那是去平叛啊,十万火急、迫在眉睫,她能奏请,这个,天时地利人和均不齐全,就撂挑子不去了?
自是过哪个河脱哪个鞋,遇到什么问题想什么办法。
临行前陈余儿紧急搜罗了与云贵人文、地理、历史、战例相关的图册、文简、奏章、策论,山高水远的,一路看吧。
和定远侯崔昊一样,她陈余儿同样另有打算。
跑出这么远去,崔伯伯崔伯母总不能跟到云贵去软硬兼施催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