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环境，梁昊其实是睡不着的。

尤其是晚上门卫大爷来询问为什么不去招待所，非得在这里打地铺的时候，看着梁昊的那种眼神，让梁昊很想收起铺盖卷儿就逃离。

“对付不要脸的人，你只能比他更不要脸！要不然，什么都别指望。何况，这不仅关系到咱们红星所的生存，更重要的是让部队在机械化不足的情况下，拥有对付钢铁洪流的手段！”

想起杨威的话，梁昊坚持下来了。

最终，没有听从保卫科门卫的建议，就睡在过道上。

寒冬腊月，西南地区夜晚因为空气潮湿，本来就寒冷，即使合衣裹着铺盖卷儿，依然感觉不到暖和。

可梁昊清楚，一旦彻撤了，不仅要不到样品生产的经费，甚至回去整个所里的人都看不起他。

作为红星所代理所长，有心想要把“代理”二字去掉的梁昊，怎么能接受？

“这红星所的梁昊也真是的，即使是代理所长，可直接在陈主任办公室外打地铺，这传出去，也丢人啊。不仅丢他自己的人，也丢咱们单位的人。”

门卫大爷回到门卫室后，跟另外一名值夜班的年轻一些的保安说道。

虽然不知道梁昊是为什么，可梁昊确实是来丢人的。

“不就是打个地铺么，红星所境况不好，估计没有经费。你不是经常说，以前跟着部队在朝鲜战场的时候，寒冬腊月，不也是合衣趴在雪地里睡么。”

另外一名门卫不以为然。

作为军工系统的门卫，都是从部队出来的。

野外打地铺，属于正常。

“我只是想不明白，梁所长为什么要在陈主任办公室门口打地铺……”

门卫大爷叹了一口气。

想起了曾经的峥嵘岁月。

“领导们的事情，咱们少打听。”

“行，你送一床辈子去给梁所长吧，这天寒地冻的，别冻感冒了。”

门卫大爷叹了口气。

确实，领导们的事情，真不是他们门卫能打听的。

······

“齐副主任，这么早啊！”

第二天早上，梁昊很早就醒来了。

可记着杨威的吩咐，一直都没动弹，一直到有人上班路过走廊，才装着听到动静醒来。

居然是一名即将退休的副主任。

睡了一晚上，梁昊脸皮厚多了，主动招呼。

“小梁啊，咱们单位有招待所，咋不去招待所呢！”

齐副主任一脸意外。

他平常比秘书们都来得早。

没办法，到了这年龄，也升不上去了，只能趁着没有退休的时候，多在办公室待待，退休后才好怀念。

“唉，齐副主任，我们红星所的情况您又不是不了解，厂里干部职工工资都几个月没发了。大家都吃不起饭……这不，好不容易搞了一个有前途的项目，陈主任让咱们生产样品， 却一分钱经费都不给……”

梁昊现在完全是按照杨威的主意干。

逢人就吐槽陈志强这领导的不地道。

“这样啊？唉，瞧我这记性，早上走得急，居然忘记带茶杯了，小梁啊，我先回去拿茶杯……”

齐副主任一听这话，顿时后悔问了。

心中嘀咕不已：这梁昊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即将退休，只想平安地退休，还给自己说这样的事情。

能留下么？

齐副主任刚走，董成就来了。

这会儿，梁昊依然躺着。

“董秘书，早啊！”

当心态放开后，梁昊发现，耍无赖这事情也没什么难的。

只要不在意面子就行了。

一时间又想起了杨威听到他说面子的事情那种不屑：“面子？面子是什么？能吃么？几毛钱一斤？你这代理所长，平时再有面子，要是红星所还像之前，出去有面子么？或则，红星所在你的任职期间被上级裁撤了，你还有面子么？”

“作为领导，真正的面子，是给手下干部职工谋福利，让单位有更好的前途，而不是计较个人荣辱……”

杨威的话，很有道理。

甚至，都让梁昊无法反驳。

梁昊也问过杨威，为什么他不来干这事情。

“我是技术研发人员，负责搞设计，实现技术，为国防现代化添砖加瓦加瓦。而你是管理人员，是领导，我们有再好的设计，领导没搞好后勤工作，技术还怎么实现？”

杨威的理由，很强大。

反正梁昊无法反驳。

所以，此刻跟董成打招呼，他只是稍微有点别扭。

“粱所，您个这真的没有去招待所啊！”

董成心中直骂娘，可表面上还是做出震惊的表情。

“咱们红星所穷啊，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

梁昊又是这句话。

董成却没法逃离，“粱所，咱们这马上就上班了。”

“放心，我这马上就收拾。”

梁昊口里说着，却没有任何动作。

董成也没办法，作为秘书，得给领导收拾好办公室，还得打好开水。

陈主任都说了让梁昊折腾，他一个秘书能如何？

还好，梁昊已经开始收拾他的铺盖卷儿了。

董成收拾了办公室后，提着空暖水瓶去开水房打开水。

回来的时候，却看到陈志强端着洗漱用品不停地给单位任何遇到的人说，“我们红星所几个月没发工资了，没钱住招待所……好不容易有个有前途的项目，陈主任让生产样品，却不给经费……”

董成顿时意识到不妙。

暖水瓶甚至都顾不得放回到领导办公室里。

提着暖水瓶就往大门口走去。

“董成，你这是干啥？提着暖水瓶往外走？”

刚到大门口，就遇到骑着自行车前来上班的陈志强。

“主任，梁昊昨晚在您办公室外的过道上睡的……”

还没说完，就被陈志强粗暴地打断。

“他爱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关我屁事！”

陈志强没好气地说道。

心中却不以为然。

呵！

狗曰的梁昊，这所长前面“代理”二字还没去掉，就给自己这个直属上级耍横？

他怕是不知道自己当年在朝鲜战场上，一把刺刀挑了3鹰兵。

“主任，不是这问题，粱所在咱们单位，逢人就说……”

“狗曰的！老子倒要看看他能闹哪样！行，让他折腾，老子今天正好去167厂……”

陈志强差点被气得跳起来。

可很快意识到，这是梁昊用这样的方式来逼自己给钱！

作为领导，陈志强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很清楚这口子一旦开了，最终会造成什么后果。

要是所有下属单位都这样搞，那还得了？

上过战场，拼过刺刀的陈志强自然不会因为梁昊如此就妥协。

直接去了167厂。

并且在167厂待了两天。

如果不是董成亲自跑来，他甚至还不想回去。

“什么？上级都知道了？哪里来的这么多长舌妇，这么快就传开了？”

陈志强暴跳如雷。

“主任，唐局长上午亲自打了电话到您办公室里……他让您尽快处理这事情，唐局长还说了，如果持续下去，以后各单位要经费要项目都用这样的方式，工作就没法干了……”

要不然什么，董成没说。

了解上级的陈志强自然清楚。

唐局长是计划委员会西南局的局长，也是陈志强的直属上司。

都是领导，唐局长的看法跟陈志强一样。

就怕其他单位有样学样啊。

无奈之下，陈志强只能急冲冲地回去。

回到单位后，就听到单位的人都在议论这事情，让这陈志强差点暴走。

“梁昊，你狗曰的究竟想干什么？”

看着眼前的梁昊，陈志强很想一枪毙了他。

可惜，他身上没有枪。

“领导，我们几个月工资都没发，您让我们生产80毫米火箭筒样品，咱们也生产不了，与其等着后面工作不力被撤，我还不如现在就被撸。”

这几天，梁昊已经适应了。

耍起无赖来，一点都不生分。

“得！”

陈志强差点气炸。

可也知道，不解决不行，转而换了语气，开始打感情牌，“小梁啊，你也知道咱们现在的情况，很多单位日子都不好过……之前给你们所里的20万经费，这都还没着落呢。”

“领导，那20万是您给杨威的科研经费！”

“杨威是你们所里的啊……”

“可杨威同时搞了好几个项目，HXJ-1型狙击步枪，10支的订单，咱们都得亏好几万，虽然部队给了部分的预付款，开模等都不少钱……”

梁昊苦着脸说道。

“领导，您也知道，杨威搞项目虽然厉害，可实在是太耗钱了……仅仅是炸药，都改进了几种配方，这些都得花钱啊，咱们所里，已经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这些钱都垫付进去了……”

看着梁昊的表情，陈志强很想一巴掌给他呼脸上去。

只想快点打发掉这家伙。

“要是要不到钱，估计杨威会回北方所。”

陈志强很想说，杨威要回去，就回去好了。

可最终，还是没说这话。

西南所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说吧，这次要多少。”

“不多，三十万……”

“三十万！还不多？得，你把我杀了，去卖肉吧……”

陈志强猛地站了起来。

双目喷出要吃人的目光。

“领导，杨威说30万只是勉强，主要是塑料发射筒一次成型的模具，还有火箭弹发动机三大件采用铝合金热挤压成型的模具，这些都得兄弟单位做，不给钱，人家根本就不理咱们。”

“你跑到我办公室外面睡，逢人就说我不要脸，是杨威教你的？”

陈志强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狗曰的！

杨威！

一时间，他真的怀疑，把杨威留在西南所，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