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自在要倒下去时，那中营的一个骑兵急忙过来，扶住了他。
张自在望了他一眼，硬撑着，道了句谢，然后两人一起将安青远扶下，将其靠在了一棵树下。
这骑兵便是刚才阻止张自在带走阿理尸体的人，是年轻人，看年纪还与张自在相仿，或许还要小两三岁，似乎懂些医理。
他蹲下去，摸了摸安青远的额头，便说：“大人，他身上燥热，但没有什么外伤，应该是受了内伤，可能是损坏了肝脏。”
张自在想起安青远之前那颠狂的模样，心底也不由一阵辛酸。
想来安青远也是经历了一番血战，或许是后营的骑兵们尽力护着他，才逃出来的吧。可惜人类毕竟无法跟那些怪物抗衡。
他问道：“可是很严重？”
那骑兵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不算太严重，但是如今我手上无药，现在只能尽力给他降温，还得看他自己，能否撑过这一劫吧。”
张自在听言，有些默然，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便冲他拱了拱手，道：“多谢小兄弟救援，还敢问小哥是中营哪位兄弟？”
那骑兵站起来，也回礼，便道：“张大人，我们几个都是中营第一百郎将卢魁将军手下的人，我是卢将军的伍长李参数，这三位是我的同营弟兄。”
张自在抱着拳，但是在听到他的名字时，却是怔了一下。
他曾听说过李参数这个人，此人在玄甲骑兵中私底下名气可颇大，虽然不是正当的名气，因为他与张自在这些平民出身的人大有不同，传言中，他是兵部右侍郎的儿子。
听说，是右侍郎特意将他安排在玄甲骑兵中的，至于原因，众说纷纭，但是说他是下来镀金的说法，在军中流传是最广的。
右侍郎，是很大的官了。
凭他的能力，直接将自己的儿子任命为百郎将，或许其它什么官职，也是可以的，或许是为了遮人口实吧，李参数只在中营里做了个小小的伍长。
但张自在刚才瞧这李参数身手敏捷，勇猛非凡，可不太像传闻中的那样，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公子哥。便好奇的问李参数道：“李将军，你似乎认得我？”
李参数听了，愣了一下，抬头奇怪的看了一眼张自在，便笑道：“张大人勇猛异常，威名远播，闽城一战，第一个带兵冲入城中，如今玄甲军中谁人不知？”
先登城池，这个功绩在玄甲骑兵里流传甚广，或许真的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吧。
张自在却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听了李参数的话，只觉得脸上一红，心中愧意升起。
又想起死去的那些人，暗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已哪有传言中的那般勇猛，也不过是个会死会伤的普通人罢了。
他又问李参数道：“你们卢将军呢？山谷里可还有其他人？”
李参数这时将安青远的衣服撕下一块布来，又从马鞍上摘下水壶，倒了点冷水上去，盖在安青远额头上，听到张自在问他，便怔怔的叹了气，道：“中营已经全军覆没了，卢将军也死在混乱之中，只有我们四个人从城中逃了出来，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弟兄跑出来，我们也不得而知…”
张自在听到，啊了一声，卢魁是谁？他可是中营里排名第一的将军，在军校的时候，他就是以第二名的身份毕业的，身手非凡，他还以为是卢魁将他们带出城的，没想到会是如此。
想到这里，张自在又追问他道：“我们出城之后，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参数闻言，正拧毛巾的手，登时顿了一顿，张自在看过去。
这李参数眼神变得古怪起来，面色也沉重了些，突然他长叹了口气，便缓缓说道：“张大人你们出城后，不过半个时辰，城中便发生了内乱。关押在广场的平民不知为何，都被放了出来，无数平民往大道上涌，想逃出城去…”
说到这里，李参数停了一下，又道：“庞都统带领我们前去大道上平乱，但是现场实在太乱了，这些都是曾经投敌的人，如果冲出城，一定会造成混乱，都统便决定将这些人都杀了。但是没料到那些平民里，居然还藏有不少的黑旗贼众，他们想趁乱偷袭都统，不过他们人数太少了，并没有成功，可是…”
张自在问道：“怎么了？”
李参数咬了咬牙，眼中闪烁着浓浓杀意，他道：“令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我们玄甲骑兵里，居然有人是黑旗贼的内应！”
“什么！”张自在听到此处，浑身一震，不顾伤痛站了起来。
他的反应，让所有正在休息的骑兵都好奇的望了过来。
他知道此事必定会扰乱军心，但他也没有时间理会了，因为张自在不敢相信这一切，这怎么可能？
玄甲军的人几乎都是百里挑一的，这可是武相大人手中的精锐，怎么会有黑旗军的内应？
山林里像死一样沉寂了会，突然，他想起了方才在城墙上看见的那个熟悉人影，他回头看了看低落的众人，低声问李参数，道：“那个叛徒是谁？”
李参数望向他，道：“前营百郎将赵火业。”
张自在只觉心中一沉，心脏似乎要从胸口跳出来般。
玄甲骑兵自大承开国以来，军中就是最注重忠义的，如果是个潜伏已久的黑旗敌军，张自在也不会觉得多么惊讶。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城墙上那个人影，居然真的是赵火业，那个莽直的汉子。
张自在只觉得心乱如麻，他感到难以置信，怎么会是赵火业？
张自在身在玄甲骑兵前营，虽然之前只是个小伍长，但毕竟是前营的老人，对前营中的情况是最了解的。
赵火业的家世，与他一样，也是寒门出身。张自在做伍长时，赵火业没有带领过他杀敌，可自朝廷军南下以来，他勇猛冲锋，没少立功。
但他脾气冲动，也惹了不少祸端，是庞都统惜才，对他仍旧是颇为爱护，他怎么敢？战时通敌，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赵火业隐藏的很深，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意识到有内鬼，但在黑旗兵偷袭都统的时候，有人趁乱将城门打开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旗士兵，顿时将我们围了起来，然后…”
说到此处，李参数望着火堆，语气有些古怪的讲道：“但是很奇怪，这些黑旗军人数并不多，估摸着只有上千人，但是他们个个都勇猛异常，像是不知道痛苦一般，有些人甚至手脚都断了，还是会冲上来，我们被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都统也被几个亲兵护着，一直败退，而这个时候，赵火业带着他的人，从我们背后冲上来了…”
张自在听到这里，抬起头，他愣了一下，顿时想到了那个疯掉的黑旗兵。
难道那种士兵，在黑旗军中并非是偶然？
但在他听李参数说到最后时，张自在更是呆了一下，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便道：“都统的头…”
李参数点头，回答他道：“是的，就是赵火业砍下来的。”
他咽了口唾沫，拳头也捏紧了，恨意也涌了上来。
忽然之间，他有了一些很不好的想法，同时又觉得心底发寒，为了赢下这场战争，这些黑旗军接下来又会做些什么呢？
这时，他偏头望向山林深处，南疆的森林都生长得很繁密，在这种阴暗的天气之下，稍远一点的地方已经几乎看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