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前门喷完气,缓缓打开,下来一位打着领带的帅小伙,俊秀白皙的五官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轻推鼻梁上的眼镜,清了清嗓子,用温柔又不失威严的声调说道:
“河里村编号3008,2049,6004……住地的同学们,非常高兴在河里村与你们相见。在这个风和日丽,天朗气清的早晨,我代表缘新一中全体师生欢迎各位前行。请上车,缘新一中欢迎你们!”
不愧是大城市里的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都不怯场!时简就从来不敢这么做,虽然偶尔作为村里的“希望”被陈书记表彰要求对稿讲话,但那也仅仅是在清冷的广播站台,即使没几个人会听,自己的声音仍会颤抖。可能她得在城市混断时间才会明白,学会在很多人面前讲话,即使讲的内容虚伪与真诚各占其半,也是一门社会必修课。
“请上车。”
领带少年侧过身对向校车门,双臂一侧弯一侧直,摆出恭敬邀请的姿势,那熟练程度说是专业侍者都不为过。
这场景令在车站等待的大人颇为惊讶。几个秃顶男人开始议论纷纷,而受邀请的学生则结起队伍,依次上了车。
时简排在最后一个,上校车后,也选择了整节车厢的最后一个座位。她把手倚在窗边,将脸靠在手腕上,以便用最舒服的姿势观察窗外的风景。其实在上车前,那些中年男人的话都被时简听到了,大意就是,对这种清秀白皙又学人“献媚”的男孩表示鄙夷。
时简倒是并不在乎这个。虽说城里的孩子确实和村里的孩子不太一样,但大家都有同样的器官,会呼吸,会说话,无非是在审美上的区别罢了。
校车启动,从河里村出发,沿途还停了不少次,为继续搭载不同村,不同镇,不同区的孩子。每次只上来两三个,但到快抵达终点时,整辆校车几乎已挤满了人。
“不好意思同学,”就在时简望着窗户出神时,那温柔的男声竟出现在了耳边,“前面已经坐满了,请问我可以在这借坐一下吗?”
她猛地转过头,原来说话的是刚刚把“侍者”角色扮演到极致的金丝边少年。
“呃……可以。”
如此近的距离,她能透过那副金丝眼镜,发现少年居然有一双翡翠般透亮的眼眸!平时在村里就不怎么和异性来往的时简竟一下子被那双似乎有有魔力的眼睛唬住了,稀里糊涂便答应了下来。
得到允许,少年对时简轻轻一笑,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她回过神,下意识又往窗户的方向挪了挪,以两把椅子分开的中线为准,尽量不和少年挨着。就像她曾经上初中时,如果同桌是男生,就一定要划清三八线一样。
“放轻松同学,不要那么紧张。”
“嗯?”听到少年的声音,时简的神经又开始绷起来,面部表现出明显的戒备状态,“没……我没有。”
“还说没,说话都开始磕巴了。”
感觉有点受到侮辱,时简别过头去,不想再搭话。
少年八成是看出来了,他在这方面对人的看法多数很准。于是他也学时简的样,把身子往反方向挪了挪,脸不再对着时简,而是望着车辆前方,开始转移话题:
“说到底,就是做个戏。”
时简听到这人的嘀咕,竖起了一个耳朵。
“什么欢迎词啊,欢迎会啊,到底不过是个流程……”
时简对这微词产生了点兴趣,开始仔细听。
“大庭广众之下还真是尴尬,弄这排场难道就为显得高人一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