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别墅大门距离厉景所在的11号别墅还有大约一公里的距离,贴心的保安大哥开了一辆电动观光车过来,将负伤的三人妥帖地送到了11号别墅的大门外。
“厉总,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保安恭敬地说道。
厉景朝他们点头示意,“嗯,麻烦了。”
三人下车后,顾漠站立在11号别墅的大门前,抬头看向的却是另一边没有一丝光亮的10号别墅。
为了保护每一位业主的隐私,林山别墅群在建造的时候,就在别墅与别墅之间种上几棵高大的银杏树。
现在正值初秋,也是银杏叶由绿变黄的时候,自古以来每到青黄不接的时节,总是会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愁绪。
幽幽暗暗的围墙上,折射了出顾漠凉薄的身影,昏黄的路灯映照着他难启的心事。
他的父母在他记事的时候,就因一场车祸去世了。一直以来他都是由陈超这个舅舅抚养大。而后,他靠着奖学金考上了清北大学,在大四实习期的时候创立了顾氏集团。
日复一日在商场上打拼,顾漠得到的钱财名誉越来越多,诚心待他的人却越来越少。
商场上的人,唯利是图,人人都是带着虚伪的面具过活,就连他唯一的亲人,也因为他丰厚的财产,对他生出了别的心思,几乎害得他一命呜呼。
他不喜与人来往,林山别墅群建了五年,他就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五年,习惯了孤独,也就不觉得孤独了。
而现在,连唯一能承载他孤独的地方,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怕是里面的落灰已经积满厚厚的一层了吧。
“纪秘书,厉总的住处在11号。”许大川见顾漠情绪似乎不对,特意提醒他,以免他触景生情露出了什么破绽。
“嗯。”顾漠低下头,面色已然恢复寻常的沉静自然。
厉景站在门边,手扶着大门的指纹锁,也抬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10号别墅,状似随口一提,“那是顾漠的住处,现在没人住,但物业公司每三天都会安排清洁公司去做清洁。”
“清洁公司?”
物业公司的这项服务是顾漠还在的时候没有过的,以前他工作忙起来的时候,家里的清洁都是他自己联系的家政服务,他没那个时间去做这些杂事。
这样说来,他的家里,一切如旧?
顾漠心怀感激地看向了许大川。这样周到的事情,怕是许大川在他离开后,特意和物业公司提的吧。
许大川看出他的自以为,不敢居功,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这让顾漠一时间看不得明白了。
厉景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也不再多说什么,用指纹打开了别墅外大门。
别墅的花园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绿植,左边有一座游泳池,蓝底瓷砖荡漾着清澈的池水,在池底灯的照射下泛着湛蓝的波光。
右边花园本应是一处宽敞的草坪,但在厉景的规划下建起了一座玻璃房,玻璃房里陈列着一架造价不菲的天文望远镜。
顾漠心生好奇:“厉总对天文感兴趣?”
“一个人住,无聊的时候就看看天上的石头,比地上的石头有趣。”
顾漠不置可否,只是好奇地再朝望远镜看了一眼,而后跟着厉景走进了那栋三层的洋房。
室内的装修是简单的黑白灰,处处彰显着主人清冷寡淡的性格,倒是透亮的落地窗能将花园里的景色,乃至别墅外的银杏树都看得清清楚楚,似乎又给这样素净的装修风格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墙上的装饰简约却不简单,有好几幅画,都是顾漠在几场大型拍卖会上见过的,每一幅最后的落槌价都可以用天价来衡量。
这些画在拍卖的时候,虽然他第一眼就喜欢,也举了牌子,但是后来被人特意抬价后,他就觉得不值得了。
身为商人,每天计算的就是性价比与投资回报率,一幅画就算是喜欢,但如果超出了性价比,那也就没有继续跟进的必要。
再说了,他本就不是个有艺术细胞的人,受邀参与这些个艺术品的拍卖,也就是商人们的日常社交罢了。
厉景拿出一个医药箱,见顾漠看着墙上的一幅画出神,便走了过去。
灰黑色的画布上藏了一片幽深的密林,密林前是个男人奔跑中的健硕背影,画框一角,是画师的名字:MR。TREE。
MR。TREE是一个国外的画师,顾漠知道,这名画师的作品很少,但每一幅画都是千万起价。
顾漠震撼于画中男人在面对无知黑暗时的义无反顾,那道孤勇的背影他也曾有过,但是现在的他,怕黑怕到身不由己,更不可能再做出那样的事了。
“喜欢吗?”厉景站在他的身边,看向画中的人,眼中似藏了光。
“不喜欢。”
其实在拍卖会上第一次看见这幅画的时候,顾漠是喜欢的。但是现在却只剩下难受,态度的转变不是因为他矫情,而是身为一个男人在面对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后的无能为力,刻意回避。
厉景:“……”
顾漠受过的伤痛他只知片面,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去帮顾漠走出心底的阴霾,克服心理障碍,重新成为那个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最耀眼的人。
许大川接过厉景手中的医药箱,从中翻出了一瓶跌打损伤的药,朝顾漠喊道:“纪秘书快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擦药。厉总,你脸上的伤也得处理一下。”
许大川积极的模样像极了一个老妈子,厉景却并没有要先处理脸上瘀伤的意思,只是默默站在一边。
顾漠走过去在许大川身旁坐了下来,坦然地解开了纽扣,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半身。
厉景看着他后背与前胸并无二致各种伤痕,尤其是那一道刚被印上去的青紫淤青,呼吸几乎停滞。他呆愣着,心疼着,后悔着,拳头捏紧在袖下,压抑着想要将对方拥进怀里好好安抚的冲动,但理智却让他一步也迈不开腿。
一时间无人说话,察觉到一道异样炙热的目光正盯着自己,顾漠心里莫名一紧,再想到厉景很大概率会是和许大川一样有着特殊喜好的人,不禁下意识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皱起了眉头。
许大川在看见顾漠新伤旧伤满身是伤后,震惊得无以复加,刚才与人打架时强忍着的情绪,终于得以爆发。
他红着眼,拿起跌打药,倒了些在手上,搓热了再扣在顾漠的后背上,帮他按揉,却不敢多问,怕多说多错,只能小声呜咽着。
“别哭了。”
顾漠背对着两人,语气有些不耐,心里也因为厉景怪异的目光烦着呢。
“这该多疼啊……”
想到顾漠遭的罪,许大川想忍却忍不住,他的泪腺天生就发达,情绪一激动就哭,就算早早地就拿到了跆拳道黑带,也没少被人说是娘炮,他也不想的。
许大川情绪崩溃后,手上的力气也没了,像是在猫爪挠人一样,又痒又痛一点不得劲。
就在顾漠烦躁不已想要发火的时候,许大川的手劲又恢复了,带着跌打药的温热感,不轻不重,马杀鸡一般,让他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
“呼……”
顾漠眯着眼,忍着背后的温热钝痛感,嘴里溢出了一声长叹,“下边一点,嗯,再左边一点……”
“这里?”
厉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顾漠冷不丁地朝前一缩,厉景沾着跌打药水的手悬在半空中,面对顾漠惊愕的眼神,似乎接着揉或者放下,都不合适了。
许大川坐在一旁抽着纸巾擦着眼泪捻着鼻涕,平复着情绪,对身旁两人的微妙氛围一概不知。
顾漠将脱下的衣服穿上,系上扣子,再郑重其事地转过身去看向厉景,“厉总,今天是我第一天担任你的秘书。有些话,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好。”
厉景拿过纸巾擦了擦手再放进垃圾桶里,接着起身和顾漠一起走出了房门,来到了花园处。
秋风晚凉,卷了几枚黄绿的银杏叶落入院中,更显清冷。
顾漠不是个扭捏的人,他站定后,转身直视向厉景的双眼,正色问他:“厉总还记得在酒吧洗手间里对我做过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