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你好,我是厉景,他是我的秘书纪丞,我们今天来是为了……”
厉景朝男人伸出手,说话不急不慢很有礼貌。
顾漠却是很诧异,厉景居然知道这孙子的名字。
这是他刚才在工作人员走之前就想问,却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没想到厉景已经打听清楚了。
难不成是刚才那通电话?
听见厉景的自我介绍,于归一改柔和的语气,沉着脸厉声道:“我说了我不签!我爷爷也不会签!就算是老板来了,也不签!!!”
于归是听过厉景这位大老板的名字的,知道厉景就是这次北区拆迁的领头人,面对蓉城有钱有势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依旧意志坚定,没个好脸色。
“条件还可以再谈,我们也想听听你们的诉求。”
顾漠语气平和,他最擅长的就是与人谈判,姿态不能放得太高,越高越会让事情说不下去。
“没什么可谈的。”
于归睨了顾漠一眼,拿着公文包去推那扇大门,很不耐烦。
顾漠继续道:“我们不会逼迫你们签字,只是想了解一下原因,这也不行吗?”
只有了解了对方不愿签字的原因,他才好对症下药,才能继续推进项目的进程,这是目前亟需解决的问题。
于归推门的手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两人的衣着,确实和以前的工作人员不同。
他的眼中有迟疑和纠结,但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说,推门进去,再习惯性地将门闩轻轻挂上,无声地将两人拒之门外。
这时,在顾漠看不见的门内出现了另一道声音。
“回来了?”
是一位老人的声音,浑浊喑哑,语气却带着祈盼和欢喜的。
“爷爷,是我。”
“哦……”
老人视力和听力都有一定的退化了,像是看不见孙子进门,只是本能地招呼。
于归进门时脸上的犹豫,顾漠是看清了的,他知道这件事肯定有商榷的余地,便腆着脸朝大门喊道:“只是谈谈而已,耽误不了多长的时间。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什么时候方便开门都行。”
他决定在这里死磕了,对方是钉子户,他也可以当一个比钉子还钉子的钉子户。
只是那一句“我们在门前等着”,却是无意间把厉景也拉下水了。
大门虽然没有上锁,但顾漠知道不能随便进去,他回看了一眼厉景,说道:“厉总你先回去吧,我守在这里。”
厉景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语气也是公事公办,“刚才于归是看见我的,如果他开门后发现我走了,会觉得我们没有诚意。”
厉景留下的理由很充分。
一般在谈判的时候,谈判对象都会想要和身份地位高的人谈,这样才会有谈判安全感,也不怕下面的人事后反悔。
顾漠也不好再拒绝,他知道今天会是一场持久战,便走到大门前,坐在了半尺高的青石门阶上,见厉景还站着,觉得不妥,只能又站起身,“厉总你坐会儿吧,我去四合院后面看看。”
语气平和,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疏远。
厉景坐了过去,却没让顾漠离开,他看了眼台阶一旁的空位,示意顾漠也坐下。
顾漠站着,一动不动,他不想离厉景那么近,别扭。
“我刚才向北区改造项目的相关户籍管理人员去了电话,你不想知道他们的情况?”
“他们”指的是里面那一老一少,厉景说话很正式,是要谈公事的样子。
顾漠虽是不愿,但还是过去坐下了。
两人在木门前并排而坐,厉景也将刚才得到的消息说给了顾漠听。
“那位老人家名叫程夕安,出生在书香门第,是个老学究。二十来岁的时候在蓉城大学当过一段时间的教师。当时四处战乱,他被一名将军掳走过,之后侥幸从那将军手中逃了回来,就一直住在这座四合院里。他有一名养子,叫于回,一直在国外经商。刚才那位是他的孙子,于归。于归在蓉城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蓉城就业,一直和程老爷子住在这里。”
听完厉景的话后,顾漠觉得,以程老爷子的学识见闻,应该不会是个迂腐的人才是。但是从那位工作人员的遭遇来看,程老爷子却像个搬不动的硬石头,老顽固,谁的话都不顶用。
“这座四合院是程老爷子祖上留下的?”
顾漠认为,像程老爷子这样的人,只有某种信念才会造成他的坚持与固执。
厉景点头,“虽然这座四合院是程老爷子祖上留下来的,但是程家祖宅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临江区。”
临江区是蓉城历史最悠久的富人区,也是历史景区。那里林立的多是蓉城百年历史的大家族的祖宅。高楼、小洋房,每一栋都造价不菲,有钱也买不到。
临江区因为见证过蓉城的历史发展,现在很多无人入住的老建筑都被政府部门作为历史文物保护起来了。
原来程老爷子是位大家族的有钱子弟,怪不得对他们提出的赔付金额不动心了。
顾漠在心里细细琢磨着,但还是有个点他想不通,“刚才我仔细看过这座四合院,木门已经腐朽老化,围墙如果没有那些爬山虎,应该早就倒了。这座四合院是栋危房。”
“如果说老爷子的坚持,是因为对祖上留下的产业不舍,为什么不去守着临江区的祖宅而住这栋危房?要是程家祖宅被政府部门划为保护建筑,成了供人参观的一处景点,岂不是得不偿失?”
顾漠自从开始经商,就习惯了计算得失。但这并代表他变得自私,而是因为他现在肩膀上承担着顾氏上千员工的生计,他的每一项决定,都不能只想到自己
推己及人,所以他觉得,程老爷子作为大家族的子弟,身上的责任应该更重,守着危房的选择,很不明智。
听了顾漠的分析,厉景回头看了眼被风雨侵蚀了多年的老木门,语气淡淡地道:“老爷子的坚持,应该只有于归才知道。”
想起刚才于归强硬的态度,顾漠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于归虽然长相斯文,但里子应该和那程老爷子差不了多少,固执又强硬。
傍晚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眼见着天就要全黑了。
顾漠看了眼天色,他有些慌了。
他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座小四合院所处的位置太偏。
四合院周围的住户都已经搬走,所以连路灯也停了。
没有灯的夜晚,对顾漠来说,无疑是恐怖的。
他努力压制着越来越浓烈的恐惧感,趁着厉景看手机没注意到他,摸出了一瓶镇定药,颤抖着手颠了几颗药丸在手心里,仰头吞了下去。
他现在需要药物来帮他稳定情绪,但耳边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强烈,擂鼓一般,似是还混有落石的声音,他能听见,他也怕听见。
他不可控地往厉景身边挪了一些位置,微抖的肩膀一碰到厉景,厉景就发现了他的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