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的试用实习期过后，沈童因为出色的表现，被安排为新一届入学的高一1130班的班主任。

燕萌也升入高中，进入沈童的班中，并在军训过后几乎全票通过竞选为班长，虽然她的成绩并不优秀，但在其它方面的表现相当出众。

从小到大燕萌参加过各种各样的活动，演讲比赛、辩论赛、歌咏比赛以及运动会，她从未缺席。

沈童第一次当班主任，没有任何经验，一切都要从0开始，好在燕萌给他提供了许多帮助，他才能慢慢适应，找到自己的方法和节奏。

失忆后的沈童，用了很久才慢慢适应了新的生活，或者说接受这个世界，一个人转移到某个新环境，会对周围产生不自觉的排斥和陌生。但对沈童来说，使他感受到陌生的是整个世界。

他的表现并不像一个失忆的病人，更像是一个来自上世纪的冬眼者，会对看见的一切展示出好奇心，他看待事物的方法和普通人有很大的不同。每一次燕萌去看望沈童，都会很明显地感受到他在尽力去融入这个世界。

「他的神经系统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没办法进行治疗。从他日常的表现来看，除非受到某种刺激，否则记忆根本不可能自行恢复。」

医院复查时，沈童的主治医生张日天给出了关于病情最明确的答案——治不了！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沈静心还不肯就这样放弃。

「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丧失』记忆。从医学的角度看，他属于『解离性健忘引起的记忆障碍』，其中『系统性健忘』的可能性最大。」

「系统性健忘？」

「对特定人物或家庭相关的所有信息等特定类别的情报产生记忆障碍，也就是说他保留着很多尝试性的知识，对『自我』、『熟人』、『过往』这类记忆则丧失了。」

「这样似乎并不影响他的生活。」

「的确，我的建议是，如果想恢复的话可以使用生命冬眠系统，在未来或许有办法医治。」

张日天推了推眼镜，神情严肃的回答到。

「那童哥哥，你觉得呢？」

沈童对此并不以为意，谢绝了这种方法。

「恢复不了就恢复不了吧！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的。也许我恢复记忆后，我反而不能接受事实，变得自暴自弃。再说了，即使我在未来回复了记忆有能怎样？到时候，又有什么意义呢。」

别人眼中，沈童是个很乐观的人。但燕萌却感受到，沈童这样说只不过是不希望别人为他担心，事实上他很在意自己之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有时候，她会看见沈童一个人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看星星或者盯着那棵巨大的槐荫树看。每当这时燕萌总想为这位童哥哥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开学后的一周。燕萌抱着一摞批改的校报编辑稿走进沈童的办公室，想和他顺便商量一下下周科技文化节的安排和槐荫文社今年的招新活动。

槐荫文学社其它形式的招新工作基本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在科技文化节上的招新将是最后的重头戏。

「报告。」

燕萌推门而入，意外地发现沈童居然没有看书。

沈童的日常生活几乎拒绝了所有无意义的娱乐活动，他既不会将目前在年轻人中流行火爆的虚拟VR游戏当作一种消遗，也从来不去看电视剧追星，刷短视频。

只是只偶尔看场电影，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备课和看书。

原因是，他觉得书店里书和他的认知不一样，但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而现在，沈童少有的用笔记本看些什么东西。

「童哥哥老师，你在看什么呢？」

燕萌走近，用撒娇般的声音对沈童说到，看见沈童的电脑页面上是一部正在播放的BBC纪录片。

沈童摘下耳机，语气带着失落的情绪。

「我正在看BBC去年出版的一部叫纪录片，叫《濒临死亡的世界》，在网上看见了宣传视频，就想了解一下。」

「关于什么的，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灰暗。」

「怎么说呢。这是一个看完会很难受的纪录片。」

「难受？」

「影片的创作团队耗费三年的时间，游览了世界各个角落，记录了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的种种活动对地球上的物种造成的伤害。从气候变化、土地荒漠化、海洋污染、大气污染、白色垃圾等。记录片中有许多触目惊心的数据的惨不忍睹的照片，像这个。」

沈童从用键盘操作电脑。从这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燕萌看见南极洲融化的冰川上，无可归的企鹅满眼绝望地看着海面。

太平洋处漂满生活垃圾的海面上，一只只白海豚死在一滩臭水中。

澳洲森林大火中，全身都被烧焦的树獭奄奄一息地靠在光秃秃的黑色树干上。

被偷猎者砍掉象牙的大象摔倒在地上哀嚎，沾染了满地的鲜血.。

……

看着这些，燕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一种难过恼怒却又无能为力的委屈憋在心里。

一种针扎一样的感觉一点一点的撞击着燕萌的内心。

她明白为什么刚才沈童会露出那种表情了。

影片的结尾，整个屏幕变成了黑色，出现了这样一段话：

海豚的微笑，是大自然中最高明的伪装。这微笑让你误以为它们一直很快乐。

————＜海豚湾＞

「纪录片一方面用绚烂的灯火表现城市的繁华，人类文明在过去的百年中取得的傲人成就，另一方面又极力衬托出这一切的背后付出的惨烈代价，以及发生在我们身边又常常被忽视的阴暗面。”沈童合上笔记本电脑，对燕萌说道。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人类竟然对这个星球造成如此大的伤害。这些也太可怕了。」

「许多我们从未见过的生物因为人类的自私与贪欲不仅失去了家园，而且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现在越来越多的动物因为我们濒临灭绝，而我们却只能袖手旁观。」

「我听我爸爸说，从很多年前，就开始有人尝试去拯救濒危动物。但是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只有那么一点力量还是远远不够。他们竭力去拯救的动物还是灭绝了。之前我在一本动物图鉴上看见过许许多多有趣的动物，却都已经灭绝了。我真希望它们还存在，很多甚至只剩下一个名字，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来。」

「不管怎么说，造成这一切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可推卸责任。明明只需要每个人都做出一点改变就会慢慢变好，可偏偏正是这一点改变，寸步难行。人们总是为了一己私利，把麻烦事抛给别人。

塑料袋的危害每个人都很清除，但大多数人为了便利还是会去使用。他们总是认为自己作出的这点影响微不足道，不会有太大关系。正因为每个人都这样想，环境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燕萌看着沈童郑重地点了点头，想起了小时候爸爸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人们愿意用大笔的积蓄去追求奢华，去看一场当红明星的现场演唱会，却不愿为了环境，为地球作出一点贡献，放自己一条生路。」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燕萌整个人都靠在门上，用手紧紧握着门把手，闭上了眼睛。

（如果真的每个人都作出一点改变，那么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