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毅夹着面前桌上火锅里的一块老母鸡肉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吞咽下去。
他笑道：“洪祖兄，你这光禄寺卿做得好啊！”
胖子官员朱洪祖回笑道：“多吃些。”
孙承兴在主位上也端起一杯酒来，呷了一口，夹了一块驴肠浸入火锅汤中，心里面默念了十声，便抽出来沾了蘸料，放进嘴里，眯起眼睛慢慢咀嚼。
又一个年轻官员开口道：“阁老，我听到消息，这两天后宫灯火通明，从未暗过。”
“卢芳贤侄，”孙承兴开眼道：“有何不妥？”
卢芳站起来，说道：“二十年来，后宫一直都是夜不点灯，直到仙劳鬼王练成，圣人不间断临幸，后宫才突然恢复长明，如今圣人和九千岁已经出宫，后宫不应该再有热闹。”
卢芳正要坐下来，又赶忙补充一句：“至少不应该通宵。”
孙承兴看向天官杨莲。
杨莲本是江北进原州士族共主，平常的乡党会晤，他也是最后说话的那个。
但在孙阁老面前，杨莲却不敢摆谱。
于是乎，孙承兴的目光刚射到到杨莲的脸上，杨莲便开口说道：“最令人不安的是，后宫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王阁老，王贵妃最近也没有体己话跟老夫人聊聊么？”
王安正是壮硕美髯，听到杨莲点名，他的胡须无风自动，算作回答了。
杨莲笑问道：“风向要变了么？”
众人各自涮火锅，不说话。
一般而言，问到了核心关键问题，大家都会默认等待本派一把手发言。
果不其然，孙承兴扫了屋里众人一圈，便正色道：“因此本次讨论的重点，不在于主战及其准备工作，而是主战成功之后，如何保证将兵权控制在咱们手里。现在看来，易家并不想置身事外。”
孙承兴很不客气地点了易家的名，肆无忌惮地暴露了在他们眼中，皇帝算个七八。
孙承兴叹道：“唉！一着不慎，就会把阉党跟勋贵们逼到同一阵营，这仗就难打了。”
袁坚淡定道：“不至于。现在京城坐镇的阉党头儿是王振，他跟勋贵集团矛盾很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拍在他前面的赵高，去一趟颍川，回来之后就被魏忠贤废了，莫非赵高跟江南那帮驴日的搭上线，竟被发现了？”
王安正难得接话道：“别忘了还有一个不动声色的冯宝宝，此人在暗处，魏阉不在，他跟王振到底谁说了算，还要探一探。”
似乎话题被扯远了。
孙承兴干咳一声，示意大伙儿别跑偏。
杨莲笑道：“一边拱火吧，老夫偶然获得一条线索，王振手下的得力干将窦神宝，一次喝酒时误杀了鞠老亲王易仁的小儿子……”
朱洪祖瞪圆了眼睛，吃惊道：“竟有这事？这么大件事怎么藏得这么好？”
杨莲继续笑着说道：“这还不是最劲爆的，易仁把事情压下来，估计是魏澜在中间传递了什么信号吧，不太清楚。只说这里面最劲爆的下文，鞠老亲王的爱妾赵美圆，亲自登门要窦神宝给个说法，最后却听说她跟窦神宝滚在床上，是红着脸离开的。”
这种花边新闻，怎么就能压得这么死呢？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这要说是杨莲胡诌的也不像啊！
最沉稳的王安正忍不住问道：“保证属实吗？老夫记得赵美圆是造娃机器赵政凯的其中一个俏女儿吧？”
杨莲笑道：“正是。今年二十六。那个被窦神宝打死的老亲王小儿子，据说对赵美圆颇有些不同寻常的感情。”
乱！勋圈可真够乱的！
孙承兴又干咳一声，面无表情道：“如此说来阉党跟勋贵很难坐下来谈合作了。”
孙承兴心里不太舒服，这种筹码他不应该不知道的，杨莲这时候透露出来，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进原州的能量不可轻视。
孤臣魏澜竟然也搅和进来了。
杨莲点头道：“阁老英明。”
在座的都是老狐狸，他们从已知信息就能推断出一段旷世狗血剧。老亲王隐忍下来没把这事捅破，估计不单单是考虑到家丑不可外扬。他不仅被外人给绿了，自己最爱的小儿子居然跟他最爱的美妾也不清不楚！借刀杀人的心思，恐怕并不是没有。
太痛苦了。
如果后面阉党想联合勋贵阻止孙派做大，只要把这事传播出去，恐怕老亲王要翻天。
卢芳代表稳重守礼的在场大佬问道：“不知道窦神宝跟赵美圆尚有往来么？”
杨莲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孙承兴捻须沉吟不语。
众人也就默默涮火锅。
沉默不多时，孙承兴说道：“此次出兵，阉人监军这种恶习一定要废掉！成败在此一举，列位有没有信心？”
袁坚道：“阁老，圣人心思难测。”
孙承兴淡淡道：“老身这次要试一试了，他若是不赶回来主持，我就要做一次一言堂了！”
哦？
稳重的王安正忧虑道：“王度和杨海佛他们恐怕要闹事的。”
孙承兴摆手道：“不怕！我已经仔细想过了，王杨闹事，他和魏阉若选择不回来处理，便是默认我一言堂了！魏忠贤气焰嚣张已久，我孙承兴和事佬亦久，搞得朝中都忘了内阁首辅是长着实权的影子皇帝了！”
说罢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杨莲。
杨莲面上微笑不改，心中却突突乱跳。他还是对孙承兴了解得不够，眼下看来，这老匹夫似乎还有疯魔的一面。
内讧是杨莲绝对不愿意出现的，而鱼死网破让渔翁得利，那就是愧对祖宗了。
杨莲附和道：“如有必要，搞个杀鸡儆猴！”
形势已经这么严峻了吗？
众人心里犯嘀咕，台面的和平要成为历史了，也不知道孙阁老是得到了什么支持有恃无恐，还是不得不殊死一搏。
孙承兴笑道：“不要这么严肃。严肃不利于头脑清醒，咱们前面的敌人又多又厉害，列位身负天下苍生的福祉，要活泛些。”
“阁老英明！”
众人不再涮火锅，由袁坚和王安正带头举起酒杯，敬团伙的灵魂人物。
孙承兴当仁不让，豪气地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