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愿睡得很不安生。
“姐姐。”
可爱的小团子又笑又哭,伸出手好像是要她抱,她想靠近又被推开。
“姐姐。”
漂亮的少年在高楼上笑,媚人的很,楼下是疯狂竞价的人。
“姐姐。”
一袭红衣的‘妖妃’离她愈来愈近,她不由得退后……
“姐姐,我恨你。”俞景安双手接过赏他的金丝红装,“柏愿,我恨你一辈子。”
他的每句话都很轻,耐不住咬字清晰又离她极近,每个字都能稳稳落入她心里。好像是奔着扎根般回荡在她心里许久,久到俞景安离开,久到打更人来了几遍她才想起该日的桃花酥还没吃。
也是,不恨才怪。
周铭之又批了几本‘妖妃误国’的折子,他不仅要拒绝除妃之请还要贱兮兮批上“不过一小小齐国,若爱妃喜欢姜国,孤也不是不能让”,想着老狐狸们肉疼的表情他饭都多吃一碗。
“去问问俞大人什么时候……回齐国,有些事还是尽早办的好。”
周铭之除却恶心大臣时爱唤俞景安‘爱妃’,一般时候都是‘俞大人’相称。
周某人清楚的知道——比起他的床上,他的大业更需要俞景安。
“是……王上,柏姑娘那还需要盯着吗?”
“盯着,必须盯着。”
座上的年轻帝王收起了平日轻浮的样,一想到自己可怜的‘白白’就恨不得命人找链子把柏愿栓住。
眼看人要退下,周铭之又把人唤住:
“给鸡肆挂个牌,就写‘柏氏与狗不得入内’。”
他的白白当时一定很害怕吧,白白今年真不容易,一月被徐美人的狗啃,七月有柏愿虎扑……得好好补补。
面对周铭之的传话人,俞景安一个‘下旬’敷衍过去,那些事的安排不用现在谈。
每个月中旬她都是要痛得死去活来才正常……反正中旬不适合奔波。
俞景安抬眸看向青衣小姑娘,沉默半晌还是没话出来,只得青衣小姑娘先开口:
“柏姑娘她?”
看俞景安没有要打断的意向,青衣才继续说起,“柏姑娘那儿每晚都熏蚊子……熏的时候很小心,没扰醒过姑娘……今个还乘着姑娘外出,里里外外除虫了一番。”
“她的事我不需要知道。”
青衣:???
青衣沉默了,早在柏姑娘来之前主上就分派她打点柏姑娘,现在这样看着她,她也就能想到与柏姑娘有关的话,结果都听完了又说不要知道。
她天下第一的主上什么时候这么……
害,主上的心思你别猜。
“那今日三公主去寻了柏姑娘……您应该知道了?”
“嗯。”
青衣:???
所以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什么是你需要知道的?
你没事吧?(划掉)
俞景安似有些烦躁让人都下去,连带着桌上的信纸都一致扫下,顺手将燃着的火烛扔于地上。
他便是这样冷眼看着火舌舔过纸张,徒留有形状的灰作证他坐此处并不全在发呆。
信是齐国来的,说是柏愿该回去迎后,子嗣要紧。
咬死她算了,熏什么虫子。
怎么,为了面子到现在都没让齐国的人知晓她那位置马上要易主了?
他突然就想现在回齐国,看她怎么向齐国解释这一切。
一想到她将亲手把自己百般追逐的位置交予他,他就一阵痛快。
最好也让她那瞧不上他的爹好好看着齐国到底还不是落入他一‘异族’手里。
他到现在都能清楚记得那个男人眼里的轻蔑——“异族人,都狡猾。”
话不是对他说的,话里谈的又的确是他。
五岁的孩童并不知晓何为狡猾,但他能清晰感受到男人的恶意。
也能明了男人的恶意连带着周围人的目光都或多或少有了嘲弄意味。
日后,不好过了。
他不敢唤男人父亲,想来男人也不愿意由他来唤。
母亲让他寻父亲,让他去齐国最好的地方寻齐国最尊贵的人,却没告诉他父亲不喜欢他怎么办。
他日日都呆在他的一方地里,没被亏待,也没有多的。
那个男人对他就像是扔了个王八到自己的池里,往后再是没有想起他来。
在母亲身边时他不明白为何别人家的父亲都在孩子身边,他却没有,还要被其他孩子笑他是烟花之地的种。
每每向母亲提及父亲,母亲都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里满是伤悲,最后只道一句:
“他很好。”
很好是多好?
在那个时候,他是期待的。
待母亲病逝那天,男人出现,不用他去寻就带他到了齐国最好的地方。
他想,还好,他还有人要。
只是听到男人说异族人狡猾时,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知道母亲不是齐国大族人,外貌上都有着明显差异,却就是不明白哪儿狡猾了。
他又想到母亲明明是‘清女’,却被他一些过去玩伴的母亲追着骂下贱。
是那些人花钱请母亲用琴,是他们要听曲,为什么说母亲勾引他们?
他不服,要那些人给母亲道歉。
那些人不仅不道歉,还说看着就一副狐媚子样,连他这个小狐媚子以后都是下贱东西,只能在烟花地谋生。
母亲只是为他上药,“任他们说吧,我们不掉肉。”
好像很不在乎,可他看到许多次母亲怎样偷偷抹眼泪,听到母亲怎样轻轻地说“都是干净钱,日后还要给安安请先生……”,他都知道。
男人那般对他,他也只是小小失望了下。
在说书人那他总是听到贵族、王室家的亲情薄弱,所以这都正常。
只是难免想知道为何不早早接他和母亲走,也本能有怨父亲害他失了母亲,可母亲从没抱怨过父亲还说他很好,他也只能想着父亲有自己的原因。
后来他发现,男人的确是很好的。
他被男人接来一月有余,那天难得天气大晴,也是他的生辰。
他没指望那个男人会给他过生辰,只是想着自己出去走走就当给自己过生辰。
他开门,外头是男人牵着个瘦瘦的姑娘恰好路过他这,姑娘身上有些病气,像他母亲最后的日子里有的那种。
她看起来也很喜欢这样大好的晴天,眉眼弯弯,在看到他时惊讶没盖过笑意。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姑娘,却对他笑得那样明媚。
就连男人都是他没见过的温柔模样。
男人挥手示意他不要出声,不需要繁礼,一边低头逗女孩。
“怎么了?看这么久。”
“好看啊,好看的人多看几眼都会开心。”
“那日后让他多出来给你看,你多开心点。”
……
等他们走远,他还在想,原来男人还有这样的时候。
不是不要繁礼,是不要打扰他们吧。
这个天还是冷的,日头悬在天上,落在身上的光让风吹得都凉了。
安排给他的下人不少,一个月后还待在他这的着实少得可怜。
嬷嬷一边劝他回屋里,一边讲那个姑娘。
她是王上三十岁才有的公主,身体不好常在深山里养着,看着瘦小,也算他半个姐姐,大上他两岁,王上可宝贵她了……
嬷嬷的絮絮叨叨一阵还没完,就有人来要带他走。
说是要他多陪陪公主,实际是日后都要跟着公主,好生伺候公主。
他是不是该感恩没直接说明要他作仆?
那男人是不是忘了说要他净身后侍奉公主?
原来,还是没人要。
他乖乖跟着走,只是在公主殿外室就能感觉到暖暖的。
姑娘出来时,看着他还有些诧异,可能把他当作来这玩的,让婢女上了许多零嘴。
他唤出一句“公主”,想说自己是来伺候她的,半天说不出来。
他不会伺候人,他见过的伺候是烟花之地陪客人喝的酒、这些日子嬷嬷在院子的打扫……他想公主身体不好是不会喝酒的吧,公主殿又太干净,他真不知道怎么伺候她。
“你该叫我姐姐。”
她笑着拿笔在上好的宣纸上涂涂抹抹,潦草的墨迹勉强能看出是树杈支着两个果子,果子上还有虫咬过的痕迹,不仅这样,那虫还大大方方躺在果子上。
她指着小果子说那是他,她是大的那个,是姐姐。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自己是被虫爬的果子,只听到她嘀嘀咕咕“火柴人也不是好画的”再将‘果子图’推给他,说是送他了。
今年他的生辰,没有母亲的礼物,收到了‘果子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