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傻。
还是会想到。
等她的第一年里,他总在想是不是自己所在太偏了,她的人找不到。
他又想,她身体不好,不该为这些事操心。
等她的第二年里,被老鸨卖去别地,他想完了,他换了地,她更不好找了。
等她的第三年里,他被送到王都,他终于可以去找姐姐了。
好不容易跑出来,他却进不了齐王殿,信物在,也不得进。
恰好出来的齐王皱眉,不许他靠近要出来的宫撵。
撵上的人听到动静掀开帘布,他等了三年的人只是瞥他一眼又蹙着眉掩上帘子。
于是他又被青枫楼找回,好打一顿。
原来不是被忘记了,是被丢下了。
他那时就想着自己要恨她一辈子。
恨她说过他的愿望都会实现,恨她对他那么好过,恨她说不会丢下他。
他恨她又能怎么样,当时她是被盛宠的长公主,他是烟花巷的货物。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大概不会再有交集。
像书里写的,命运爱开玩笑。
青枫楼的花魁拍初夜那日,长公主偷跑出来,正好赶上。
他的媚意浑然天成,长相也漂亮得紧。
见过他的都说他是天生的尤物,值千金的玩意。
彼时她在疯狂竞价的人里被推搡着,他在高处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猜到她不满的皱眉再轻轻抱怨——“怎么总推我?”
待她仰头时,她脸上的震惊那么真。
不仅是骗子,还是很好的戏子。
他盯着下边那些人狂热的模样发笑,又引得一阵叫价声起。
这样看来,他还是很招喜欢的,那为什么……
“姐姐。”
他看着她唤出声来,不管她是否能听到。
你在愧疚吗?
没问出来,她眼里的心疼刺到他了。
真是当戏子的好苗子。
匆匆赶来的侍卫长不仅要带回乱跑的长公主,还要依着长公主将红极一时的花魁买下。
青枫楼本只想卖出一夜,却不想这一拍便痛失花魁‘永久使用权’。
他又回到齐王那,在他决定恨她一辈子的时候。
一如过去的日子,只是在宫人眼里更为低贱。
真的佩服她,能装出那般心疼他的样子,能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与他相处。
为什么?
那些日子只有他记得,只有他放在心上,对吗?
他想问她,不止一次。
回去没有多久就到了庆年的日子,她一如既往来他这许愿。
“你看,噔噔噔噔~”
她挂完许愿用的红带,拿出桃花酥,开心的在他旁边绕,像小鸟。
这几年她恢复的不错,已经很难看出从前的病态了。
“很好吃的,新来的嬷嬷好会做糕点,只是父王不准我吃多,她做的也少,给你留了……”
她叽叽喳喳,很吵。
他端着笑,在烟花地过了那么多日子,他知道怎样笑看起来最真。
“我们安安笑起来真好看,我保证你吃了会笑得更甜。”
看她仰着头保证,很奇怪的感觉在心里蔓延。
一定是觉得她太会装了,不舒服。
象征性吃一口,甜,不喜欢。
她那天穿得极红,送来他那的也是相似的颜色。
远看上去,如新婚佳人。
在当日的晚宴,将军家的小儿子穿着齐王亲赐的红装,与公主衣裳同色,二人位置又相近,这么安排,就是再没眼色的也能知道齐王的打算。
他看着袖子上的刺绣发呆,周围人笑声里藏不住的对他的轻贱都无关痛痒,习惯了,没什么。
那些人看齐王对他的态度越发大胆,最后甚至有自诩高雅的某高官喝醉了来向齐王讨要他的。
他无所谓,丢的脸不止他,他也不在乎。
青枫楼的花魁被轻贱的能少吗?
齐王还没说话,公主先不乐意了,下面的人也意识到不对紧拉着醉酒者跪下。
“好大的胆子,本公主的人你也敢窥视!”
在外所有人都只知道他不过是被带回宫的青枫楼花魁,人人轻贱他。
柏愿这样一说,首先坏的就是她的名声。
齐王眉头紧皱,下令将人拖下去受罚,旁边的嬷嬷也看眼色拉着公主离场。
他倒是无感齐王不悦的目光,只装疑惑看向眼里满是厌恶的将军小儿子,不出意外,只是这般对视,那人就红了脸偏开头去。
真好笑。
宴会结束,人还未散完他便大大方方向柏愿的住处走,身后的讨论声成了背景音。
“还好有姐姐。”
低着眉眼,语调也低,她果然得心疼他。
他知道齐王想让位给柏愿,将军家的助力自是重要的。
他很多时候真的会羡慕她,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想把最好的给她,包括过去的他。
是不是对她好的人太多了,他才不能被记住?
柏愿乘他垂眸酝酿情绪,抬手就是半块桃花酥,他没来得及躲开,留下一脸酥渣。
“哈哈哈,吃个东西都这么笨,那些时候肯定要有姐姐给你撑腰呀……”
她看着他的花脸一边取笑,一边伸手拽他自己的袖子给他擦脸。
有姐姐撑腰?
他眼里热热的,想抱抱她。
他初次入宫时常被那些擅于见风使舵的宫人欺负,永远只有她会给他撑腰。
为什么要对他好过,如果一开始就像齐王那样忽视他……他不会等她那么久。
还是恨的。
那三年里,他也在等她为他撑腰来着。
可她没来。
那日他到底是没抱她,齐王说过的,“记住你的身份,做你该做的事”,在他脑中从未离开。
因为他的身份,他就该一辈子在烟花柳巷当个玩物吗?
“柏愿对你只是可怜流浪狗罢了,收起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贱民只是感恩公主,当条狗在公主身边都是大恩……不敢有别的心思……”
齐王冷笑,真是同当年那个女人一样,贪得无厌又装模做样。
“这齐国没有一分土地与你有关。”
齐王甩袖离开,在这多待一秒都觉得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