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床前无孝子。
这句在岛国同样流传的谚语同样适用于从华夏重生穿越，来到这个平行世界生活的步也纯。
对于池月熏这个并非从小认识，而是组成二次家庭后加入的妹妹来说，他几乎到达了放弃的边缘。
因为步也纯的人生目标是考上东大。
在这个整体相近，细微处无法照搬作弊的平行世界，没有背景和人脉的他，深知读书改变命运的重要性。
如一潭死水的岛国社会，只有东大，早稻田，庆应，工业这样重点大学的学历才能比较放心地成为一名大公司的正社员，享受稳定的年薪和福利，不然就如白夜行中的桐原亮司再如何拼都只能是个没前途的捞偏门，而龙樱的失岛勇介通过考试却能成为律师。
所以，步也纯准备考入东京大学，混入公务员阶层，做统治阶级做人上人，是为了精神病院的妹妹，也是为了自己。
然而现实是残酷，没有穿越者的金手指也罢了，开局还带一个疯傻吞金兽的妹妹，
双亲去世的赔偿金连坚持到他念完高中都不够，就在为妹妹寻医治病的路上散得七七八八。
步也纯退掉了社团，拒绝了柜子里每天不断的情书，白天上学，晚上托关系到风俗店打工到深夜，只有如此，才能把池月熏留在东京条件最好的都立精神病院的同时，不放弃学业。
他已经有一个废人妹妹了，不能再窝窝囊囊的重复一辈子了。
其实到后来，步也纯自己都有些不清楚。
自己养着废人一般的妹妹，到底是真的无私亲情至上，还是世俗拷上的道德枷锁。
“上杉医生。”
在东京都立精神病院门口下车，步也纯轻车熟路，向门卫老爷爷打了招呼，随后在住院部一楼，步也纯就见到了池月熏的主治。
“来了啊。”上杉医生披着白大褂，朝他随意招招手。
距离初相识时，对方鬓角已经有些白发，步也纯是亲眼见着对方从一名实习医生变成主治的。
妹妹病了十年，真的不短了。
上杉医生见到病人家属，把手边的病历递了过来。
“情况和电话说的一样，你妹妹自称她穿越到异世界了。”
步也纯没有急着接过，或是让对方拉他去见妹妹，他一边打量着似乎又有些新装修的医院，一边在门口掏出盒烟。
“再过两年你才能抽烟。”上杉医生随意看了眼，敷衍地说道。
岛国法律禁止把烟卖给20岁以下的人，卖烟的如果觉得顾客不到20岁，可以请顾客出示身份证明的证件。但步也纯嘛，是个例外。
上杉医生从来没觉得把面前的少年当做未成年来看。
你见过能一边保持学习成绩一边支付昂贵住院费用的学生？并且没有戾气，没有逃避，沉稳耐心，按部就班地解决困难的未成年人？
“异世界这个梗是不是有点老，我妹妹是成了日暮戈薇还是结成明日奈？”
日暮戈薇和结成明日奈都是知名动画中穿越世界的女角色，前者是《犬夜叉》，后者是《刀剑神域》的亚丝娜。
步也纯叼起一根万宝路，刚看了两行，嘴里的烟就掉了下去。
上山医生抬了抬眼皮，早有预料，看面皮是憋了许久，终于找到机会吐槽道：“不，在她没病前的年纪，电视上应该就流行这个，顺带一提，她是成了性转的安兹·乌尔·恭。”
步也纯沉默了，从地上捡起万宝路点燃，烟雾迅速在暗淡的白色医院大楼升起。
安兹·乌尔·恭，OVERLORD里的主角，也叫不死者之王，骨王，还有另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逼王。
院子空地上，只有两盏散发豆黄光芒的路灯，现在接近凌晨，都立医院的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漆黑一片。
都是医院，没有夜勤病栋，只有连绵不尽的生活重担。
“走吧。”他叹口气，踩灭烟头。
……
“仇家陷害，锁死能力，十万火急，重金悬赏，穿梭回到原世界求助……宣称事成之后便传授秘法，圣光护体，得道飞升，指日可待，成为这个星……嗯，星球上仅次于她的强大存在。”
三楼唯一一间深夜还亮着灯光的病房内，步也纯面无表情地对着墙壁念道。
可恶啊，这特么是谁写的三流古早网文！
病房入目是洁白的墙壁，干净的床铺，一名因为半夜还要工作而苦着脸的女护工，还有……步也纯的妹妹池月熏。
长发像是柔软的瀑布披在条纹病服上，眉眼清新，有些婴儿肥，水嫩天然的皮肤在白炽灯下泛着一丝病态白，纤细的少女就乖巧地站在床边，望着半开着的窗外，身影在远处不夜都市的背光下显得渺小柔弱。
在两人进门时，听闻动静，少女转过了身，在白大褂的上杉医生上一扫而过，随后定格在步也纯身上。
步也纯见到了自己的妹妹，随之就被眼前一双乌黑灵气又至于深邃的眼睛震了下。
那双眼在夜晚异常明亮，明明只是平静注视，却不亚于外面的高楼夜光和星空，给予一种非凡莫名的力量。
好亮，好拽，好高冷！
熠熠生辉，居高临下，宛如王者，睥睨一切，有逼王内味了！
“我妹妹是不是后面还要叫你们给她转钱？”步也纯想了想，忍不住问向在旁边虚无地目视前方，佯装整理白大褂的上杉医生。
“那倒没有。”上杉医生摇头，“她宣称自己是大陆传奇之塔的伟大贤者，三万金币，可以接触永生药剂的秘密。”
“……”
得，风格是剑与魔法方向的，这很轻小说。
“你国中时候写的中二黑历史轻小说，被她看到过？”上杉医生见步也纯报完了菜名，凑过来到他耳边轻声问道。
“才没有！”步也纯极力否认。
“那就是私藏起来的（哔）漫画？”
“说了没有了！还有（哔）是什么鬼啊上杉医生！”步也纯头疼地扶额，得到他的回答，上杉医生只是拿笔记录着，朝他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好像在说岛国的青少年床底下不可能不藏有（哔）一样。
快给全岛国的青少年道歉啊喂！
比起那些胡言乱语，更引起少年在意留心的，仍是少女的眼睛。
没什么弯绕的上杉医生在带步也纯进门之前，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会，问他“多久没来了”而步也纯则是不确定道“快两年”？
在池月熏刚转到都立医院的时候，步也纯几乎天天来探望，到后来，因为学业和打工，慢慢地变成三天一次，一周一次，两周一次，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一年……
唯一还联系着步也纯和池月熏纽带的，大概就是每个月住院费的扣款短信了。
在步也纯探望的印象中，池月熏基本是双眼无神混沌，仿佛永远裹在深厚的雾气中，在车祸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妹妹这样漂亮如湖面的眼睛。
不对，这样灵气不似人间的眼眸，以前也没有！
但是，我妹真的清醒了！
不管情况如何复杂，坚持了那么多年，仿佛拨云见日，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回报。
那是十年啊，人生有多少十年，步也纯越想越激动，他甚至不顾场合，抓住了上杉医生的肩膀，“看到了吗，我妹妹的眼睛！还有表情！这光，这水！我妹不是傻子了！不再是废人了！”
上杉医生被晃得有点疼，他阻止步也纯，“是的，是的，但你别忘了……”
“妹！”
步也纯冲到池月熏面前，表情欣喜感动，“妹妹，听得到我说话吗！”
少女蹙眉，点了点头。
“爸妈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步也纯双手合十，这是多么美好温馨的一幕啊！哥哥坚持了十年，从少年变成了准中年男人，妹妹在病房生活了十年，从姑娘长成了美少女，最后妹妹的病好转了！
哥哥那曾被无数人冷眼嘲笑，自己都将近放弃的念头实现了！
在如此故事圆满的HE时刻，步也纯古井无波的心境甚至产生松动，鼻子酸楚，眼里浮现泪花。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在这样温馨的一刻，两人见面，应该做什么呢？
没错，是一个拥抱。
连一旁的护工姐姐都不禁被感染了，脸上驱散了半夜加班的阴霾，看着他，微笑抚掌，面露鼓励。
步也纯没有辜负护工姐姐的期许……他一把抱向了池月熏。
“你终于清醒了！我可怜的妹妹啊……啪！啊！”
“……”
池月熏面无表情地用纸巾擦了擦，收回给了一巴掌的小手。
步也纯捂着脸，不可置信。
无人说话，护工姐姐的嘴张成了O型，安静的病房内，气氛一时比步也纯在酒店陪卸完妆老了二十岁的客人学习英语时还要尴尬。
池月熏，事故之前才六岁，在步也纯的印象中，妹妹是乖巧心善，美丽大方的代名词，对待同学和蔼可亲，得到小学老师们的一致表扬，尽管一回家，就会高冷得不要不要。
但他万万没想到，从精神病恢复的妹妹，居然还是如此高冷，并且好像变得更加严重了！
上杉医生看了看没有说话的两人，咳嗽一声。
“那什么……”
“没关系。”
步也纯猛地抬起手，打断了上杉医生想说的话。
“我理解的，上杉医生。”
上杉医生张张嘴，默默把话憋了回去。
“太久没见面，一些生疏是在所难免。”步也纯自语道，重新看向了眉头皱得更深了，乃至微微退了一步的池月熏。
“何况是我一向口是心非的妹妹。”
“别害怕，我是你的哥哥。”步也纯向池月熏露出一个此刻能做出来最温柔的微笑，“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在这样美好而温馨的时刻，没有拥抱？没关系。
道上一句亲切的问候便足够了。
历经苦难的两人，再次重逢，只是简单的称呼，却道进了酸甜苦辣，朴实而厚重。
世上的面，吃一碗，少一碗，见一面，少一面。
他多久没和妹妹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了？
上一次还是在上一次，十年前！妹妹想吃他做的味增汤！
步也纯欣慰地点点头，向妹妹面露鼓励。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池月熏张开了樱花瓣的嘴唇，声音似水如歌。
“Ayokuiuwuoshin，moshikub。”
“……”
步也纯的表情彻底僵硬了。
时隔多年，妹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鸟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