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觉得未来很奢侈。即使此时此刻就在他的身边。
林阳是被经纪人夺命call醒的,今天还有节目要录。他手忙脚乱爬起来换衣服,痛骂自己昨晚喝过了头。
等等?他居然睡着了?还睡过了头?
脑袋像被撕裂一样疼,情急之下穿反了衣服。他胡乱掀开被子枕头,搜寻某个人来过的证明。床头有一件他的衬衫,充满不属于他的却无比熟悉的味道,客厅里还有件西装外套。
手机又响了起来,是郑明心的line消息。
“你昨晚睡得很好。现在我们都能正常睡觉了,那以后就不用见面了。谢谢你的帮助。”
“你落了衣服。告诉我你的地址。”
“等我下班去你家拿。”
“那你这辈子都别想拿了。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下班。”
他左手拿着地址,右手抱着衣服。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雨季正式到来。天气凉快了一些,但成天湿漉漉黏糊糊的也不好受,尤其走在路上被踏过积水的皮鞋和高跟鞋溅湿裤腿,挤电车时又被伞蹭湿衣服。当然最要命的还是一个人加班没带伞。
郑明心英勇壮烈地冲进雨里,马上就后悔了。晚上的电车人不多,他像只落汤鸡站在车厢中央,身下积了一滩水,滑稽而不可描述。回到家他立马翻感冒药。
他吞了药片,不久便袭来巨大的困意,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思考,他就堕入了梦的深渊。
是熟悉的海和风暴。但这次没有浮木,没有任何能救命的东西。他漂浮着,挣扎着,呼喊着,咕噜咕噜地呛水,剧烈的盐碱几乎灼穿气管。
最后他失去视力,失去声音,失去一切。当他醒来时发现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知道他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实诚又不会做人,上司早就视他为眼中钉,同事们也只是冷眼旁观。这次迟到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明白这方寸之地不会再容得下他了。
他抱着纸箱慢慢走到车站。箱子很轻,像他一样没有分量。方才赶去公司太急,他才发现车站乃至全线路的广告屏都是林阳,上面有“HBD”的字样,大概是生日应援。
这么快就到那家伙的生日了啊。他才想起林阳还在外府,说是等回来才能还他衣服。不远处聚集了一群女生,她们在分发东西,激动地在林阳的照片前拍照打卡。
“我可以要一个吗?我也是他的粉丝。”
他领了一个应援物,一枚印着林阳照片的金属徽章。电车呼啸着经过了百丽宫,电子大屏也放映着林阳的笑容。他想起那天说的“以后不用见面了”,但似乎不太可能。
他回家睡了一天,醒来后看着日光像退潮,一点一点地抛下了他。他想到了梦想,想到了生活,想到了家乡。最后他攥着徽章哽咽了起来。
林阳确实能正常入睡了。如果说他让郑明心重新学会了顾虑,那么郑明心就教会了他逃避。
继有人拍到他和郑明心在酒店,又有人拍到了他们那日醉酒在路边纠缠,他第一反应是还好没拍清郑明心的脸。有人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他说是朋友。很快他被造谣是gay。
他不害怕辱骂和谣言,但他害怕那个人看到这一切会害怕。毕竟那天他喝醉后说了过分的话,做了过分的事。
他越来越害怕。那件衣服成了唯一的筹码,他不敢轻易交出去,于是他逃去了外府。他以为如此不见就是相见的希望。
就算是约素炮,他们也是炮友。他没能守住不能动心的原则,还妄想一而再再而三了解更多,原本就是他的错。他每天都做梦,梦到他拼命追逐电车,车上只有郑明心一个人。
随后他回了曼谷。让他归心似箭的是一个电话。
“我失业了。”
紧接着是微弱的啜泣。他能理解一个普通出身的普通人,被磨钝的理想伤得体无完肤是什么感受。
“你是太阳,无处不在却遥不可及。对我来说,未来就像是你。”
“你能打电话给我,说明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遥远。我很高兴,你的未来是我——不,有我就够了。”
“答应我,拿到衣服以后也不要离开,好吗?”
林阳来家里的那天,郑明心特意早起收拾了一番。他买了一支新鲜的白玫瑰,端端正正地用可乐瓶插着摆上茶几。门铃响起时,他轻快地去开门。
未来不会再来房间,他必须亲自去迎接。
林阳左手拎着热可可,右手抱着衣服。望着眼前穿着便服的清爽的人,他笑得让对方都不好意思了。
“尝尝,榛果可可。”
郑明心啜了一口,醇香的液体滑过喉咙,像那日怀抱的温热。他抬起头,林阳的目光也正好从茶几上抬起来,注视着他。
“那,cocoa or me?”
他看到林阳的笑在杯套上绽放。他拿起白玫瑰放到唇边,然后放到对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