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仅两秒,男生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
似乎每年夏天都是这样,空气中弥漫干燥的气息,偶尔混合着少年刚打完球身上的温热。趴在干裂的树皮上的知了永远不会与夏天失约,唱着这个世界的悲戚与美好。
房间内,床上熟睡的少女穿着清凉。
站立式的空调吹出凉爽的风,卷起落地帘的一角,阳光不经意间偷偷洒进来。
“砰”地一声响,床上的少女有了动静,眉头紧锁起来,慢慢地翻了个身。
“砰”地又一声,声音不大,刚好吵醒少女,少女缓缓地坐起身,水润的眼睛瞟了眼旁边书桌上的闹铃。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零五分。
宋暖皱着眉头继续躺下,在她刚躺下的零点零一秒,又是一声响,是行李箱倒下的声音。
她立即翻身下床,她忍不了了。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打扰到她了。
门外一位身着黑色冲锋衣的男生正在摆弄手机,手机黑色的外壳衬得男生细长的手指越发的白,就这样背对着她站在楼道内。
“请问能小声一点吗?你打扰到我休息了。”盯着他的背,宋暖莫名其妙地泄了气一般,温声细语。
闻言,眼前的男生打字的指尖停顿了一下,继而将刚打出的字删除,直接熄灭屏幕装进口袋,转过身去。
漆黑深邃的眼眸撞上宋暖无辜可怜的眼神。
宋暖这才识得庐山真面目。
男生眉眼冷峭,面部线条干净利落,高挺的鼻梁上有颗细小的痣,剑眉星目,最惹人注目的那左边的断眉。
半晌,男生薄唇轻启:“没穿鞋?”
“啊?"宋暖没反应过来,脚板底不断传来的凉意在提醒着她。宋暖低头,乌黑的长发顺着她低头的方向从她肩后滑落下来,白的像纯牛奶般的脚窘迫地站在地板上,她才想起她刚起床,头发现在应该乱得不成样子。
祁漠看着宋暖慢慢红透了的耳朵。
宋暖抬头,祁漠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仅两秒,男生口袋里的电话便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接通电话,刚靠近耳朵,电话那边就传来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接着那边的人开口:“阿漠,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但怎么跑s市了?”
电话那边的人身在一家破旧的网吧内,四周满是游戏声,叫骂声以及动漫声的混杂,烟雾缭绕。
一台电脑前,陆辉快速地移动鼠标。
”哎哎,这边有人,刀他,刀他!靠!先下手为强啊!“
他无奈地看着电脑界面上的英文”DEFEAT“,手机摁了免提,扔在桌上的鼠标垫上。手拿下耳朵上夹着的一根烟,旁边的男生看见,忙着点燃了打火机。
”哎,阿漠,还在?“陆辉吐出一口烟。
宋暖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了,手指摸着自己的鼻尖,眼神不自然地瞄了眼祁漠。
”嗯。“男生似是感觉到了目光,猛然抬眼,眸光幽深了几分。
宋暖立马将视线收回,眼睛在别处乱看。
祁漠懒散的语气陆辉隔着屏幕都能嗅到,多说一句都是敷衍。
”那什么,抱歉,打扰了。“宋暖一刻也待不下去,甩完这句话,便匆匆关上门。
”卧槽,阿漠我怎么听到女人的声音,我怀疑你又……“
下一秒,祁漠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陆辉抽完烟,烟头朝地上一扔,听电话挂断的声音也不惊讶,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
”辉哥,咱们继续来把?“坐在旁边的小胖笑眯眯地盯着电脑。
陆辉滑动鼠标:”来啊,继续!“
陆辉将地上的烟头踩灭,扭头对左边一位瘦高的男生说道:“小聪,帮我买包烟去。”
*
宋暖关上门后,红着脸进了自己的房间趴在软乎乎的睡床上。
房间内凉爽的风与外面滚烫的热浪截然不同,一个让人心境平和,一个让人内心澎拜。
宋暖顺势把薄被直截了当地往头上蒙。
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刚才的一幕,乱糟糟的头发,脚丫不怕脏地踩在地板上,以及男生坦荡荡的眼神把她浑身上下打量个遍的情景。
在宋暖看来,他打量的眼神更像是机关枪,把她上下全都打穿了,千疮百孔。
嗯?嘶,不对啊,是他应该向我道歉,怎么反而我向他道了歉?
宋暖顿时睁大水灵灵的眼睛,一瞬间感觉喘不过来气,薄被一掀,愣了一秒。
敢情我是那个事后诸葛亮啊,葱白的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
祁漠打开防盗门,家里还是像以前那样,只不过茶几在祁漠一家搬走前忘盖上了防尘布,现如今上面挤满一层厚厚的灰尘。移步窗前,他点燃一支烟,窗口的烟灰缸安静地摆在那。
烟灰缸是他爸爸以前用的,那个时候他不明白烟有什么好抽的,把房间弄得烟雾缭绕,惹得妈妈一阵嫌弃。后来爸爸与妈妈离了婚,去民政局的前段时间里,家里一片狼藉,乌烟瘴气。
妈妈把能摔的全摔了,闹到高潮的时候,妈妈把爸爸从外国带回来的微波炉一把抱起,重重地砸向地面,厨房的地板被砸出一条缝,后来妈妈请人重新铺了地板。
那年祁漠十三岁。父母闹离婚的时候,他正在自己房间里做习题。出来的时候,父母已经在去民政局的路上,越过玻璃碎片,他摸向电视机后面与墙面的夹缝中,那里是他爸爸藏烟的地方。然后返回自己的卧室,打开窗户,点燃香烟。不会抽烟的他猛吸一口后被呛得不成样子,眼角激起生理的泪花。
祁漠掸着烟灰,烟灰在阳光下变为尘埃。
这次搬家是他母亲一手安排的,说是给他换个环境,散散心,让他不要太在意这次的事情。
他想起了在门口前女友给他发的消息:“祁漠,我们已经结束了,那件事我们也和平解决了,就这样吧。”
抽完烟,祁漠打开窗,给房间通风。
客厅的沙发上,手机嗡嗡地震动。
祁漠不用猜就知道又是陆辉那货,一天不给他手机打百八十遍,心里就难受。
祁漠还没走近,果然看到陆辉这个二百五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他俯身拿起,茶几的玻璃板映出男生利落的脸廓以及让人过目不忘断眉。
直接接听,摁了免提。
“漠哥,嘿嘿嘿,可以啊,这么快就又找了个。”陆辉欠揍的声音显得空荡荡的客厅极为寂静。祁漠冷声道:“找死?”
“不敢不敢,漠哥,你今天搬家,哥们想晚上请你吃饭。哎,赢了!”键盘噼里叭啦的声音让祁漠有点烦躁。
“你还在网吧?”
“不然呢?在你床上躺着?”陆辉漫不经心地插科打诨调笑几句。
祁漠打开冰箱拿了瓶新买的冰镇啤酒,细长的手扣住易拉罐的铁环,轻轻一拉。
“嘶--”啤酒花的味道扑面而来。
祁漠仰头灌了一口,喉结上下浮动。
闻言,迈着长腿走到茶几旁,放下啤酒罐。
陆辉打了打哈欠,听到电话那头男生的动静,舔了薄唇:“漠哥,错了,我开玩笑呢,你晚上一定要来啊,就等你了啊,挂了,手机要没电。”
“哪?”
“‘上岸’那家酒吧,离你小区不远。”
“知道了。”
“上岸”在祁漠住的小区的几百米附近开了有些年头了,它的隔壁就是陆辉经常去的网吧,正好为网吧里的人提供了不少的便利,白天打了一天的网游晚上就去酒吧群魔乱舞。
像一群孤魂,在夜里寻找与自己臭味相投的灵魂。
祁漠就是孤魂中的一员。
将近傍晚,天边还残留落日的余晖。
客厅内,一瓶易拉罐被男生扔进垃圾桶。
*
祁漠从家里出来时,傍晚的余晖完全被漆黑的夜幕所吞噬。
凉爽的风吹起他黑色T恤的一角。
“尖措”的招牌灯亮起,带着糜烂的气息,吸引黑夜里游荡的孤魂。
小巷里零零散散几对拥抱着亲吻的年轻男女挥散自以为的热血。
仗着青春年少的几分轻狂,做着让人面赤耳红的事儿。
祁漠脸不红心不跳的穿过,仿佛旁边的几对男女是空气般。
推开门酒吧的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舞池中央热舞的辣妹用迷离的眼神和擦边的姿势勾引台下的男人们。
有的舞女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帅气的祁漠,舞姿更加风骚起来,舞池周围的男人们跟着逐渐风骚的舞姿,变得更加激动起来,恨不得爬上舞池抱着舞女亲热一番。
“二零一包厢,漠哥,就差你了。”祁漠看了眼手机,陆辉不知何时发来一条消息。
酒吧人头攒动,一个个热情似火的情绪全都在今夜爆发出来。
穿过人群,随着脚步的移动,吵闹声逐渐减小,偶尔能听到DJ打碟时的尖叫声。
包厢被祁漠打开,宋辉正左拥右抱,右边衣着暴露的女人拿着麦克风,甜甜的嗓音听了让人如沐春风。
另外的沙发上几个男生染黄毛的蓝毛的发色应有尽有。
祁漠瞬间想到葬爱家族复兴。
陆辉像是发现宝一样,“艹,漠哥你怎么才来啊,都等你好久了,来来来,去,陪我们阿漠。”陆辉拍着左手边的美女,美女站起,极其懂事儿道:“漠哥,这边坐。”
祁漠长腿一迈,坐在宋辉旁边的沙发上,“过来吧。”
女人胸前的那道沟迷倒过不少男人。
“漠哥。”“漠哥好”……蓝毛黄毛们一个个问好。
祁漠无言。
葬爱家族们也不以为意,叫完哥该喝喝该玩玩。
祁漠掏了根烟,女人见状拿起身前琉璃台上的打火机,笼着火,给祁漠点烟。
祁漠两根手指夹着烟,左手虚揽着女人。很奇怪,男生抽了很长时间的烟,指尖却没被青烟熏的焦黄,反而手很白嫩。
祁漠吐一口青烟,他半阖下的眉眼模糊在指尖升起弥散的烟雾里。
“叫什么?”祁漠无意说道。
被问到的女人是这家店的“头牌”,也算是久经沙场,只可惜遇到了祁漠。
开口第一句她就脸红了。
她感觉她的后背被热出了汗。
“我叫沈晓星。你可以叫我小星星。”
“小星星可是这里最有名的清纯的女生,今天特意叫来陪你。”陆辉邪气地笑着说。
沈晓星笑得可爱,“漠哥要不要我唱首歌呀。”
“嗯,可以啊。”祁漠断眉一挑,长臂伸出,掐灭了的烟被扔进烟灰缸。
“嗯呢。”
*
宋暖穿着一身纺纱白裙下了楼,乌黑的秀发乖巧地散在肩后。
几分钟前家里的酱油用完了,她要去买一瓶。
“路上注意安全啊!”出门之前,陈秀丽穿着围裙,在厨房伸出脸来提醒。
“筷蓬”是一家便利店,穿过酒吧,网吧和一条小巷子就能到达,那里物美价廉,许多人都喜欢上那儿去买东西,老板和老板娘也都很热情。
*
沈晓星唱的欢快,眼睛时不时睨窥祁漠。
祁漠闲来无事与陆辉干了一小杯啤酒,因为燥热,男生早已把身上的衣服脱下,露出的肌肉线条流畅。
沈晓星从没见过这种男生,这种身材好、脸蛋好的男生,她的脸上蓦然涌上两片潮红。
一曲毕,祁漠这才继续虚搂着她。
“要不要来一杯?”
祁漠眼睛充满挑逗的玩味,细长的手捏着盛有白酒的杯子。
不知何时换的白酒。
此时祁漠精致的脸庞离沈晓星的脸蛋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距离。
男生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晓星的脸上,痒痒的,周围全是这个男人的味道。
沈晓星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个男人是她见过的最致命的一个,没有之一。
祁漠盯着沈晓星出神的表情,轻嗤一声。
好像那个女孩也会这样出神。
祁漠随之皱眉,怎么想起来她了。
沈晓星见祁漠皱眉,以为他不开心了,直起腰板,努力地把眼前的两座山峰再挺拔挺拔。
“漠哥,我喝。不就一杯酒嘛,您要月亮我也摘给你。”
在旁边看着这俩一举一动的陆辉忍不住开口掰扯道:“就你?你也配?”
沈晓星一脸不屑,撇撇嘴,拿起眼前的那杯度数堪比二锅头的白酒,从没喝过酒的她仰头就是一顿猛灌。
在场的男人女人早就被这面的动静吸引,女人见到自家招牌为了男生破了功,全都激动地为她喝彩鼓掌。
“好!好!再来一瓶!!”
“牛逼啊!”
“不愧是小星星!”
……
祁漠饶有兴趣的看着沈晓星把酒灌完。
沈晓星虽说是这里的头牌陪酒女,但实际上喝酒的数量、度数加起来还不及这一杯白酒,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沈晓星扬起酒杯,杯口朝下,没有一滴白酒滴滴下,像是在向全世界炫耀珍宝一样。
手背擦过湿润的嘴唇。
喉咙火辣辣的疼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这白酒的威力。
“好喝吗?”祁漠声音沙哑,像是见过女的吹过瓶一样,虽然她这也不叫吹瓶。
沈晓星内心在吐血。
“嗓子有点辣。”
“让漠哥补偿你呗!”陆辉在旁边打趣,“漠哥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瞎说什么呢。”沈晓星小巧的拳头献媚地捶着祁漠的腿。
祁漠此时的手上又夹着一点猩红,轻轻一吸,听到沈晓星这么说,眼又看向她,一口烟雾轻轻吐出,把沈晓星撩地晕头转向。
“是不是爱上我们漠哥了啊?争取争取一下,做我们大嫂。”陆辉开怀大笑,合不拢嘴。
旁边的黄毛蓝毛听罢,也跟着哄笑起来。
“哎呀,真讨厌,漠哥,你看他们!”沈晓星卖萌,撅撅嘴。
祁漠轻轻勾唇。
“咱漠哥刚过十八,你看他这样,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刚过十八的年轻小伙。”陆辉搂着甜妹儿不咸不淡地说着悄悄话。
*
盛夏的夜晚,微风习习,遗失了白天的燥热,多了一份宁静。
宋暖出了“筷蓬”,手里拎着瓶酱油。
嘴里塞了根棒棒糖。
右眼皮跳了一下午,要是在以前,陶桃肯定会说,右眼跳灾,你可小心一点,别挨陈妈的打哦~
她说:“我右眼皮跳就会挨打。”
宋暖从不信这些,因为陶桃挨打有原因的,不是把裙子弄脏了,就是粗心把碗摔碎了。
宋暖走在小巷里,小巷有些年代感,这么热的天,还有些阴湿。
快走到尽头时,宋暖驻足。
她看着小巷里的一对男女,厌恶地皱眉。
肥头大耳的男人看起来很油腻,女人浓妆艳抹,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浓的让还十步之外宋暖想吐。
“宝贝,一会儿去开间房啊,好好休息一下,嘿嘿嘿~”肥胖的男人发出猥琐的笑声,他的手还放在女人的翘臀上。
“不要嘛~人家还没准备好~”女人推搡油腻男,娇嗔地责怪。
男人笑容猥琐,手也开始在女人的翘臀上乱摸起来。
“哎呀,后面还跟着人呢,走吧,我们去休息一下。”女人欲拒还迎,最终妥协。
“嘿嘿嘿~早说嘛。”
油腻男搂着女人,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男人嘴边有一条长至耳边的刀疤。三人有些跌跌撞撞地向小巷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