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放学后,豆子飞一样地跑回家,推开门却不见萧郁,他顿时表情慌乱,背着书包满屋子找人,脚步匆匆又凌乱,开了门又关门,关门又开门,不确定地绕着整个房子四周乱跑,见人就问,“看见小鱼了吗?”别人只回他一句,“神经病!”
“小鱼!小鱼!”他痛苦的要流出眼泪来了,不能没有小鱼。
他跑到土路上被扬起的沙尘呛得嗓子疼,漫无目的地寻找失踪的萧郁。找了好久都没有,又灰头土脸地回家去,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没有小鱼就没有生活的希望了,还活着干嘛?豆子丧气地想下一秒就去赴死。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对啊,直接死掉就好了,这样就不用忍受见不到小鱼的绝望和痛苦,再也不用担心她会丢下自己。他疯了一样地冲回房子里,想拿着刀结束自己可悲的生命。刚跑到院子里,他走近平时洗菜的水台,拿起菜刀准备狠狠砍向自己的脖子,就听见后面有人惊声尖叫,“豆豆!”
他浑身僵直,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她,“小鱼……”他站在原地等着萧郁来抱他,萧郁快步走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刚才在干什么!?”
豆子不说话,依旧伸着手,小鱼没有来抱他,好难过。
萧郁气的发抖,根本不愿意与他多讲,回房间后“砰——”的把门甩上。自己一直都希望他可以坚强善良的长大,不明白现在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子。
豆子垂下眼睛,睫毛遮盖的瞳孔映着失而复得的欢快。不过他还是可怜兮兮地走到窗边,推开年久失修的窗户,往窗台软软一趴,“小鱼……小鱼……不要生气了……”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窗内与窗外的两人无声对视,最终以萧郁的心软陷入败仗作为结局。
豆子收到对方原谅的信号,直接翻跃窗台,扑向萧郁把她紧紧搂住,声音闷闷的,“对不起,小鱼。”
少年脆弱的眉眼带泪,萧郁轻轻抚着他的背,“豆豆,做事之前先考虑后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呢?”
少年不思悔改,甚至有点雀跃,不过面上装作沉痛的样子蒙骗他的小鱼。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豆子委屈。
“我只是去找工作了,以后你不在家去上学的时候,我一个人待着会很无聊。”
“穷人区哪里来的工作呢,你就待在家等我不好吗?我放学了就去接我。”
“的确没有好工作,目前唯一招人的就是拾荒部。”萧郁叹了口气,决定认命地做一个接送弟弟上下学的好姐姐。
穷人区的经济模式为自产自销,绝大多数家庭都选择自己开辟土地,自己养殖家畜和蔬菜,最后自己吃,所以除了庆祝类的大日子会有物物交换这样的商业贸易,平时只有拾荒部和慈善部会招聘人员工作并支付报酬。
慈善部负责与富人区的各位富豪对接,帮助落实他们随时大发善心的行径,例如建房子,建医疗所,发食物之类的,是个肥差,所有人都争着去做,自然没有空位留给萧郁。拾荒部就不一样了,他们负责在一望无际的大戈壁上捡垃圾,或者在这条环绕整个穷人区的土路上捡垃圾,人气很差,常年缺工作人员,而且工资少的可怜。
在慈善部工作的人,是有机会进入富人区的,如果能得到某位富豪的赏识,或许从此脱去穷人区身份也不是没可能。
萧郁自这日起就乖乖地陪着豆子上下学,日子温馨且平静无波。豆子想,要是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小鱼一直是他的,他也是小鱼的。
那天萧郁送豆子到校门口后,按照规定的时间前往慈善部领取救济物资,刚跨进慈善部,就见到一个男人匆匆向她跑过来,看清那人的面貌,萧郁在原地震惊。
“小姐!”乔管家激动地向她问好,徒留萧郁满脸疑惑,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原来之前萧郁失踪后,萧家就一直在找她,利用信息网络尖端把萧郁的样貌和个人信息传给了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甚至穷人区也收到了这份寻人启事。凑巧前段时间萧郁去慈善部应聘过,部门负责人见到她以后立刻就上报了,所以现在乔管家就站在她跟前了。
“乔老,好久不见了。”萧郁微微一笑,接受了这个事实,其实她不太愿意回去,只要现任萧太太还在,她的周遭就危机四伏。
“小姐,老爷让我带您回家。您有什么东西需要带上或者需要和谁道别吗?”
她回到她和豆子的家,坐在平日他们一起吃饭,写作业的桌子前,给他写了封信,用心地把所有他可能不太认识的字注了拼音,压在碗下,把乔管家带给她的点心也留给了他,是她最爱吃的几款。萧郁缓缓走出院子,最后看了一眼她待过的地方,轻轻地关上了两扇木门,风又吹过树叶,似乎在挽留她。
萧郁鼻尖一酸,眼眶也红了,她沙哑着对乔管家说,“走吧,”然后头也不回地坐上车,离开了。院子寂静的和往常一样,只是再也没有人每日坐在摇晃的木椅上等那个少年。
回去的路上乔老和她讲了那次追杀事件,的确是由萧太太主导的,目的是为了让萧郁失去继承权,不过事情暴露后,她就被逐出萧家了,萧郁的身份地位依旧尊贵,无人撼动。
豆子放了学在校门口等萧郁来接他,左等右等都没看到她来,他只能自己回家,随手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做了个戒指。到家推开门,没人,他顺势走到桌前看到碗下压了一张纸,豆子拿起纸,看着看着他的眼泪顺着脸直直往下掉,砸在纸上晕开一道道泪痕。他看向桌子上的点心,每一盒都那么精致,看起来色香味俱全,是他根本吃不起的东西,却被她当做临别礼物留给了他。
豆子呆呆地坐下来,想要感受她的余温,拆开点心包装把点心麻木地塞进嘴里,很甜但是一点都不好吃。他开始嚎啕大哭,悲伤快要把他湮没,为什么她可以走的这么心安理得,为什么甚至不和他道别……房子安静的过分,只能听见少年他心碎的声音。
萧郁又重新当回了她的萧家大小姐,一开始她依旧怀念她的豆豆,怀念他们在一起相依为命的日子,后来公司的事情多了,她忙起来就逐渐忘了。
最近萧家最高级别的掌舵者,因为过劳工作脑溢血进了医院,救护车刚来把萧汝正拉走的那会儿,萧郁还在组会上开着交班工作,只看见人群一阵骚动,她当即心下漏拍,使劲推开拥挤的人潮,向着窗外投下视线,面色苍白的萧汝正仰躺着带上了氧气面罩被人送进车里,她来不及多想一下子冲出门,就看到特助到处找她,一见她语气焦急,“萧总,董事长晕倒了!”
等她赶到医院,萧汝正刚要被推进手术室,这家私立医院的院长是萧家的老朋友了,看到萧郁就沉默着把她单独拉到旁边,“你爸爸情况不太好,手术以后需要静养,工作是不能再碰了。”
萧郁点点头,尽量保持镇定,手却在不惹人注意的地方轻微抖动,又询问了父亲的相关病情,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杵着脑袋静静等着,说不害怕和慌乱是假的,萧郁从小碰到问题都是萧汝正出面帮忙解决,况且在富人区,很少会有萧家手伸不到的地方,没人敢得罪她,现在萧汝正倒下了,对她而言,这不单是他作为一棵庇护她乘凉的大树生机枯竭,还意味着萧家需要仅仅靠她一个人支撑下去,庞大的家业和渺小的她,显然是个巨大的挑战,她开始理解父亲在她还小的时候,总是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伴她成长。
等待的时间变得尤为漫长,表上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转动,灯终于熄灭,萧汝正被推了出来,昔日看似无坚不摧的父亲,此刻亲眼见证他的倒下,让萧郁内心的一角悄悄塌陷。
病房里萧郁趴在被子上睡着了,她梦到小时候萧汝正偶尔会放下繁忙的工作陪她去游乐园玩,拉着他坐旋转木马的时候他却突然不见了,白雾茫茫,她被困在原地,周围的人都不见了。萧郁从梦中惊醒,感觉有只温暖的大掌正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从柔软的被子里抬头,看见父亲虚弱地对她微笑,瞬间,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毫不犹豫地断了,她抱着萧汝正泣不成声,她还有爸爸,这个世界上唯一会毫无保留爱她的亲人。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她这几天把手底下那个项目组的组长裁了,准备换一个更有能力的上任,旧人是上午裁的,新人是下午到的。萧郁前几天就在酒会上和个同样有着继承者身份的朋友提了这事儿,她目前没找到合适的人来接替,朋友一听倒是二话不说就让她裁了,说是他手里有合适的给她送来,条件是最近萧郁刚买下的葡萄酒庄得归他,萧郁挑眉爽快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