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下属刚上任的那天下午,萧郁特地抽空去看了这位让朋友毫不吝啬赞美之词的干将,毕竟花了自己一座葡萄酒庄的价钱请来的人才,她必须过过眼。刚到会议室,她就傻眼了。这人怎么长得这么眼熟,但是又有点不像那个人,她尴尬地把本来拿在手里的合同抱在胸前,后退了好几步。
萧郁表情微囧,清了清嗓子,“你是新来的项目组长吧?”
“萧总好,我姓窦,以后还请请多多关照。”窦致伸出手,看起来很礼貌地想要和大老板握个手。
萧郁不握,他就一直伸着。
萧郁尴尬的恨不得满地找头,为了早点结束这场闹剧,她硬着头皮伸出头和他虚握了一下,没想到刚碰到他的手,自己就被狠狠握住并且对方像是下了死手一样一点没克制力气,萧郁顿时汗毛耸立,吓得一下子把手抽了出来放在背后,血液似乎都不流通了。
窦致用又黑又深的眼睛盯着她,萧郁感觉现在的自己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怪物在身上涂满了黏液,甚至还被它的触手放肆地游动和碰触。冷汗爬上后背,她差点要缴械投降。
萧郁连第二句话都不愿意讲,飞快地逃回了办公室,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这简直像是仇人寻上门报仇了一样。
“萧总。”特助在门口敲门。
“进来。”
“关于新来的那位项目组长的个人信息我已经调查完毕,这是他的报告,给您放这儿了。”
“嗯。”萧郁努力维持她的霸总人设。
窦致,22岁,出身于穷人区,父母双亡,后因学习成绩优异作为特殊尖端人才被选拔进入富人区进行培养,毕业于知名大学,前不久任职于安氏项目部。
是他,没错。
故人重逢,萧郁却有苦难言,她并不怎么高兴,如果窦致一开始见到她不是那种微妙的表情的话,她想她可能会好受一点,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活像个抛家弃子的恶毒女人。
其实从自己失踪到现在,也才过去两个多月的时间,窦致却从12岁的孩子变成了22岁,自己离开他的时候明明他才16岁,时间对于他而言是不是流逝的太快了。一想到他的快速衰老,熟悉的那股揪心的感觉又出现了。
门口又响了,她以为特助有什么没交代清楚,头也没抬地说,“进。”
只听见门开和关的声音,她疑惑地从各种文件中抬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窦致正双手撑在她的办公桌上,极具压迫感地向她俯身贴近,“小鱼……”
窦致的语气冰冷,却又莫名的缱绻和暧昧,让萧郁听得几乎快要憋出内伤。
点到即止,萧郁伸出手按住他越凑越近的脑袋,“窦致,这是公司。”
“什么意思?难道不在公司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还是说……你跟别的男人也这样?”窦致调笑着看她,眼里却没有笑意。
他比我有当boss的气质,萧郁心里暗自诽腹。
“你来这儿,有什么目的?”
“为了工作。”
窦致依旧用淡然的语气逐步击溃她的防线,看似不经意,实则步步为营,对待萧郁就是要这样,把她逼到角落里,看她瑟瑟发抖,不停地寻找破解之法,然后轻松地叼起她,吞吃入腹。
6年前,窦致就发誓要找到她,第一年,他希望她能回来,第二年,他希望她出现一下哪怕几秒也好,第三年,他不再奢望她能来找他,第四年,就算她回来他也不会原谅她,第五年,他要把丢下他的人关在笼子里狠狠折磨,第六年,也就是此刻,他的愿望即将实现。
窦致看着眼前的爱人,他的心底不免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终于抓到她了,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听到窦致的回答,萧郁显然没想到,她愣愣地盯着他,重复,“为了工作?”
“没错。”
当下萧郁的心里不知是庆幸还是有一丝失落,她瞬间偃旗息鼓,原本准备好的拒绝的话,现在看起来非常的多此一举。
窦致抽出新的项目文件递给她,然后就走了,留下萧郁在那儿发呆。
晚上萧郁加完班坐电梯下楼,电梯下到一半门就开了,萧郁玩着手机往电梯角落里挪了挪,那人却越贴越近,感受到一股喷洒在脖子后的热气,萧郁的鸡皮疙瘩疯狂掉落,她从手机里回神,窦致正目不斜视地站在她身侧。她不由得皱眉,把手机捏了又捏,梗着嗓子开口,“下班啊……”
“嗯。”简单,疏离。
“有点热,你站远点。”
窦致立马一个大跨步,离了她老远,萧郁表情不自然地说了声,“谢谢。”
到了负一层,她赶紧找到车钻了进去,开玩笑,窦致的气场能把她压死。
她刚打算给乔管家发消息,就听见有人在敲车窗玻璃,她按下车窗,窦致站在窗边对她说,“萧总,方便载我一程吗,车胎爆了,”语气有点无奈。
萧郁不禁怀疑他的动机不纯,诧异地看向他手指的方向,车的后两个轮胎都瘪了,她迟疑了一下,同意了。
窦致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脱了西装外套自然地搭在手臂上,“抱歉,有点热,”行云流水地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用眼神示意她可以走了。
萧郁觉得自己好像个没什么人权被压榨的车夫,憋屈的问他去哪儿。
“仁爱医院。”窦致回答道。
萧郁心下惊讶,怎么窦致也去那儿,不过她不好问出口,当即就出发了。
一路上窗外景色翻飞,夜里的杜川江在灯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好似星河,风吹进车内卷起萧郁的发丝,窦致转过头静静看着她,眼里的坚冰正在缓慢融化,多了份不易察觉的温柔。
萧郁正醉心于夜色,丝毫没有发现那个男人与众不同的爱意正席卷着一切向她而来。
到了医院,窦致向她道谢然后下车。
等她停完车向着萧汝正的病房走去,隔着病房的玻璃,她如遭电击,顿时愣在原地,害怕和恐慌逐渐爬上她柔软的脊背,压的她几欲颤抖。
只见窦致搬了把椅子坐在萧汝正的床前,正在替他削苹果,两人有说有笑,氛围正好。萧汝正看她来了,还向她招手,“郁儿,快过来。”
她僵硬着步子基本靠着坚强的意志走到床边。
“这是窦致,老何刚招进来的一批义工里最出色的一个,说他做事妥帖,你没来看我的这一周都是他照顾的我。”萧汝正向她介绍。
萧郁警铃大作,不好,敌人这是打进内部来了。她勉强憋出一个微笑,象征性地和窦致打了招呼。
又陪着聊了一会儿,等萧汝正睡下,萧郁替他轻柔地掖了掖被角,和窦致共同出门。
窦致提议去吃个晚饭,萧郁看他尽心尽力照顾萧汝正的份上不好拒绝也就答应了。两人找了家私房菜,坐在包厢里等应侍生上菜。萧郁两耳不闻屏外事,疯狂划拉着手机屏幕,页面被她左右来回乱切,心里咚咚打鼓。
窦致看着她,嘴角溢出一抹笑,太可爱了,这种不知所措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小鱼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他本来还是克制地笑,看她越来越快的滑屏速度和抖如筛糠的睫毛,他终于抑制不住地大笑,“哈哈哈哈哈。”
萧郁满脸通红地问他笑什么,他也不回答,自顾自地在那儿笑。
“神经病……”萧郁暗暗骂了他一嘴,平时装的人模狗样的,怎么吃个饭就病情发作了。
席间窦致绅士地替她夹菜,夹的全是她爱吃的,他自己倒是没怎么吃东西,萧郁啃着排骨,眼睛时不时地瞟他一眼,被发现了就赶紧埋头吃饭。
窦致内心此刻柔软的一塌糊涂,有多久了,有多久没和她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可以这样帮她夹菜,看着她乖乖吃饭,虽然还是那么挑食,可总归会听话地吃上两口蔬菜,他专注地看她,她专注地干饭,彼此之间互不打扰。
萧郁不爱吃绿色的食物,特指蔬菜,不过她以前和窦致在一块儿的时候,她不吃的话,窦致就会皱着眉看她,一言不发。久而久之,只要是和窦致一起吃饭,她总会吃几根青菜以示对他辛苦做饭的尊敬。
很显然,这个习惯到现在也没改过来,虽然今天的菜不是他做的。
吃完饭,萧郁开着她的车送他回家,再次经过杜川江,窦致问她,“当初为什么抛下我?”
声音又低又沉,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萧郁好似没听见,依旧默不作声地开着车。
“我很想你……”窦致摘下眼镜慢慢后靠,闭上眼睛,任由泪水划过,没入不见。
方向盘也不知道被谁砸下一滴眼泪,萧郁心中钝痛,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车里放着歌,正好唱到一句,“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
昔日亲密无间的两人,好似被时间和身份隔出了一道巨大的天堑,无论窦致怎么努力,萧郁却离他越来越远。
几分钟后车子停稳,窦致解开安全带,跟她说,“再见,小鱼。”
起身离开。
萧郁看向他,她的心里不停挣扎,在他问出那个问题后,她的思绪就乱了。
终于在他即将跨出车门的那一刻,萧郁一把拉住他的手,喊他,“别走。”
窦致转头抱住她,紧紧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那么多个无眠的夜里,他都在梦里等着她开口,告诉他,她不会走。
没人知道这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靠着被萧郁冷漠砸碎的过往,重复着无数次挥起刀的手,那封被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信,和他支离破碎的心,他强撑着走到她面前,将难以宣之于口的痛苦同她讲,承认他的脆弱,分享他隐秘而卑微的爱。
不过幸好,他胜利了。
窦致的眼泪把她胸口的衣服湮湿,他埋在她的怀里,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不停拱着寻求庇护和安慰。
萧郁抱着他,心中缺失的一角被慢慢填补,她开始放松下来,整个人尤为的舒展,多日来工作的疲惫似乎也一扫而空,她获得了能一辈子为她充电的人,而他靠爱供能。
远处正在放烟花,绚丽而多彩的光升上天空伴随着黑夜绽放,萧郁也摘下眼镜,烟花成了模糊而柔美的光晕,她低下头,唯有窦致,清晰并肯定地出现在她眼里,用他狗狗一样的眼睛,湿漉漉地展示他毫不匮减的爱意。
这几天公司里的人看见窦致就眉飞色舞地向他打听婚期订在什么时候,不过通常窦致都微微一抿嘴角,发射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后就说,“秘密。”
然后轻飘飘地走过,不带走一片云彩。
萧郁仍旧每天忙得不可开支,不过自从把窦致提上来了以后就帮她分担了不少工作。两个人把婚期放在了十月,天气刚好,不冷不热,一切都无比合适,就和他们的爱情一样。
婚礼那天,神父问萧郁,“新娘,你愿意嫁给新郎作为你的丈夫吗,与他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
窦致听见她坚定的回答,“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