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于。”密不透风的山谷之中,听不见风声,连四周的水流的声音也很小,沈勿归的呼吸轻缓,说出口的声音却很哑,他朝后面同他一起匍匐在地的人提醒。
“灯,抬高些。”
高于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侧,一张本就不白的脸蹭满灰尘,显得更加狼狈,他眯着眼用手肘向沈勿归靠了靠,把手里的手电筒挨近他视线所到之处。
“呸。”因为沈勿归手里凿的东西让高于吸了一口灰,他撇过脸,挨着旁边近在咫尺的石壁,冰凉的石壁让他少了一点焦躁。
“哥,什么时候能找到啊。”
高于的声音闷闷的。
此时沈勿归的手里发出敲打的声音,一声一声回荡在山谷里。
两人趴在的是一个宛如一扇门的石壁之前,石壁宽近十米,顶部一直延伸至山谷顶部,不见头。
石壁的质地不同山谷里其他粗矿杂石材质。它的质地柔和,却坚固,那么宽的石壁呈一种很深的暗红色,仔细看那颜色带着透明,得以看清夹在石壁里的花纹,细碎的花纹遍布整个石壁。
“老头说了,要想开门就得找机关,这扇门的机关应该埋在角落。”沈勿归的声音不见疲惫,可额头的汗水暴露了他持续的时间。
沈勿归口中的老头就是指引他来到这里的人。
沈勿归今年29,从事的是考古专业,近年来,他带领的团队侦破各个墓地,发掘罕见的古墓。在以往下墓前,跟随的人可不止十个,但现在这个情况却罕见得带了一个高于。
高于是那老头的儿子,今天刚考上本地考古专业。
当时老头把这个地方的地址发给他,并着重嘱咐此墓地不便公开,沈勿归就打算一个人去,但被他硬塞了一个高于。
沈勿归想着即是熟人,带着也行。
途中,高于人好学,也不会问那么多问题,倒也不是那么烦人。
“老高说了什么。”高于瞧他手里的锤子一下一下敲在石壁的角落上,腾手擦去滑落在眉间的汗水,更专注地去看那里有什么玄机。
高于是从小便开始学这些东西,奈何实践的少,遇到这种实地变化的情况,他也结合不了书上写的来参考。
沈勿归隔了很久才开口回他。
“白玉藏于地,滴血可观之。”他说的话接近呢喃,高于也是凑近了也才能听到。
“白玉棺材?”高于敲了敲那堵暗红石壁。
石壁闷闷的回响让高于有一瞬间感觉里面的花纹在流动。
“要是这个墓地的主人忠于白玉,为什么这里却要制成暗红的,古有红色冲淡丧事,白玉却相反。”
古人的贵族在死后,古墓物什的颜色一般来说是不会出现两种,要是出现其中的含义也会相冲。高于收罗脑海里以往记存的墓地,都没有找到如此的风格。
“而且,我们进来的时候都没有遇到陪葬,从外面一直进到谷底居然就是主墓了。”
富贵人家一般都有陪葬,更甚的是葬
品,富可敌国,若是贫穷人家,自然是不会的,可是这也说不通。因为瞧这墓地的面积,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墓。
整个墓地的门棺豪华又大气,其中石壁的花纹也是高于没见过的。
“哐当——”
一声脆响的声音轻快响起。
高于瞬间又打起精神,他将视线凝聚在沈勿归的手里。
在沈勿归坚持不懈用石锤的敲打下,暗红石壁底下的一块地板终于敲打开裂碎成几块。
开裂的地方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厚有五厘米。沈勿归把手里的小锤子换成镊子,小心地夹走这几块碎石。
地板原本与山谷里其他的杂石没什么两样,都是些随处可见的石块。
沈勿归当时听到老头提的那一句话的时候,便把这开门的机关联想在地底下。
白玉滴血认主。
那老头说这是一个私人古墓,还特意拜托沈勿归前往。
沈勿归把这几个词组在一起。私人古墓,不可公开。
难道他挖的是自己祖上的墓?
再看这巨大的红石门棺,沈勿归便往角落里面挖挖看有没有藏在地底下。
结果不出他所料。
但现实情况还是有些让人意外。
沈勿归拨开那几块碎石,看见底下藏着的竟是一块颜色鲜艳像血的石头,再细细观察边缘连接之处,没有丝毫断裂。
沈勿归敢肯定这一小块红石肯定不止这个地方,在这颜色暗沉的山谷之下埋葬着几百平米甚至整个山谷都是这种浸满血的石头。
沈勿归打了个寒战,在高于口中发出惊叹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触碰那块红石,仿佛有一种吸引他的神奇魔力。
“哥。”高于朝他的地方挤过去,探头看,“这个好像是玉的材质?看样子是被人浸了血,可老高不是说白玉……”
高于也想伸手去感受一下这个材质,可刚碰到,他惊叫一声。
“啊!”
高于的惊叫打断了沈勿归的沉迷,回过神,看到高于捂住手指头,脸因为疼痛扭曲在一块,五官变得狰狞。
“怎么了?”沈勿归去查看他的伤势。
修长带着薄茧的食指头没有任何红痕,只有一些石子磨破皮的皮肤。
高于缓过来,身体不着痕迹地往后避了避,害怕地说,“哥,那块石头吃人。”
“什么?”沈勿归的眼色沉下来,他让高于退后一些,问,“什么感觉?”
高于摆了摆自己手,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僵硬,“快碰到的时候先是很冷,刺骨的感觉,但一碰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我的手指里面吃我的骨头。”他晃了晃脑袋,“而且我还听到骨头咔嚓的声音,接着就是痛了。”
高于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身体还瑟瑟发抖,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放松,揉自己发麻的手指。
沈勿归前后查看了他有没有什么异样,才发现不对。
为什么他触碰不会,再者当时是沈勿归先碰的,后面高于才上手,然后发现不对,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甚至……
甚至觉得很凉快。
很熟悉。
沈勿归再回头看的时候,那块石头仍旧那么红,乍一看好像没有丝毫威力。
但高于的反应不是这样。
“这块玉有主人,”沈勿归沉沉的说,“我没有见过有人会把玉全部染成红色。”
玉认了主就不会让其他人轻易靠近。
这个墓地的主人到底是谁。
他将这玉浸满血是为了等谁。
沈勿归没有丝毫头绪。
这个墓地的主人是一个任性,又疯狂的人。
“先别动,我再看看。”沈勿归伸手将团在一旁的锤子镊子放进随时带的包里,正准备查看别处时,挂落在石壁之上的碎石块擦着他的手背坠落,径直掉在那块露出的红石之中。
鲜血无知无觉地流了出来,沈勿归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皮肤那么容易刺破,他快速收回手。
可已经无济于事。
鲜血化为薄雾蒸腾,一滴小小的血迹好像打开什么机关,顿时四处都响起转动齿轮的声音。
沈勿归顾不了那么多,快速站起身,一把把跪在地上的高于拉起来。
“先走。”沈勿归的声音很急,短暂的瞬间,手臂的青筋暴起,冷俊的面孔露出一丝严寒。
高于被他拉得踉跄几步。
他根本就没遇到这种情况,有那么几秒,他都想好了要怎么在几秒钟之后写好几千字的遗书给老高了。
幸好的是没有害怕的尿裤子。
沈勿归力气大的出奇,高于被他手臂钳制地吃痛,后退几步扑倒在地,因为焦急,又四脚着地往后爬,一点形象也没有。
“哥,哥。”高于慌忙之中抹了下那额间的冷汗,然后抱住沈勿归的腿往后拉。
片刻后,发现纹丝不动。
震惊之余,高于才反应过来那巨大的齿轮声音消失动静,那些余音也只是山谷里回荡的声音。
空灵又恐怖。
沈勿归的动作比高于最先停住,他一开始还只是担心那块浸了血的石头会对高于发出攻击,可轰响之中,他好像隔着很远的地方听到有人在喊。
“子归。”
那是谁?
“渡不了他人先渡自己。”
很苍老的声音,语气里带着劝阻。但很快又变成其他的声音代替。
“君。”
“虔诚是我唯一值钱的东西。”
“我愿以命抵命。”
少年的声音很清晰。
沈勿归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就像一个故人。
轰隆——
顿时石壁红光乍现,刺眼的光刹那布满整个山谷,亮堂了一瞬间又熄灭,恢复以往的平静。扬起的灰尘也只是模糊了一时间的视线,很快沈勿归又被一场圣景给打破。
红色的石壁化为薄雾被吸收,破开洞口高度一直达到几十米,眼前被遮住的视线开阔。
里面露出了一整个洁白无瑕宛如云朵的宫殿,洞内的空间足有两个小型坟墓的大小,洞内屹立几根雕成复杂花纹的石柱,而正中间则摆放一口棺材。
是一口白玉制成的棺材。
沈勿归的视线从棺材往上看,便立刻被吸引。
那里侧坐着一个人。
沈勿归不知道现在该不该称做它为一个人。
“女鬼。”高于给出了一个很好的称呼,他哆哆嗦嗦地缩在他的身后,探出头打量。
沈勿归否决了这个词语。
“不。”
侧坐在棺材之上的人身体瘦弱,可骨形却没有女生的柔和,反而带着男子的刚毅。一身纯白的宽袍轻盈穿在身上,如同蚕丝的银发随意披在后肩,散落垂在棺材之上,与那白玉融为一体。
银丝遮了那人的半张脸,沈勿归隐隐约约能看到他透过发丝露出的苍白皮肤,没有丝毫血色,一双眸子微闭,像是沉睡很久。
沈勿归不敢轻举妄动,以往并不是没有遇到过保存完好的尸体,可到如今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他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这副场景。
只觉得很白,非要形容,沈勿归只能说很干净。
“带绳子了吗?”沈勿归压下心里的震惊,他往包里面翻了翻,找到一根麻绳。
看了片刻又觉得不够长,好在高于包里面也拿出来一个,便绑在一块,延长长度。
“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活尸呢,”沈勿归嘴里咬住绳子的一端,声音含糊,“看样子尸体保存的是完好的……还…挺白。”
高于接过他递过来绳子的末端。
“哥,你是说会诈尸?”高于现在也不怕了,反而还有点隐隐的兴奋。
“保险为好,别让他伤到你,小心避着,”沈勿归绑好一个结,抬头示意,“等会直接绑他脖子,往柱子哪里捆住。”
高于点头,他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
沈勿归想到刚才他还是一副害怕的样子,看到现在又不怕了觉得有些好笑,他压下笑意。
“跟着。”
沈勿归小心翼翼一脚踏进去,白玉好像在泛起迷雾,他以为是幻觉,过后直面扑来一阵冷气,浇去他身上的炎热。
坐在棺材的那人还是无动于衷。
沈勿归不敢放松,一步步走过去。
跟在后面几步的高于刚一脚踏进去,洞里细微的咔嚓声就响了起来。
沈勿归停住了脚步,他打量四周。
四周白玉砌成的石壁光滑无比,仿佛里面流淌的是水流,细微的响声让沈勿归以为只是自己听错了。
“哥……哥。”高于挪了过来,冰凉的手搭上了沈勿归的手臂,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指向前方棺材的位置。
沈勿归心道不好,转头一看,直直面上了棺材那人的视线。
一双瞳孔里像是襄满白玉,微微上挑的眼尾勾起一小块红色印记,淡淡的,映在眼尾与那宛如白纸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样貌好看得惊人。
沈勿归愣了很久,那双眼睛里明明没有情绪,可他却能感觉出来一丝怀念。
是不舍还是伤心。
但很快,沈勿归没太沉静于此,因为立刻那人已经冲了过来。
动作过于快,像水流,一下就到了他们的面前。寒光闪过,沈勿归看见了他手里握着两把短刀。
淡淡的蓝色,材质透明,花纹像水流,在他挥起的时候,还带着一丝水汽。
沈勿归是走在前面的,高于躲在他身后。那人眼里仿佛只看到高于,径直冲到他面前扬起短刀就准备朝他的脖子刺去。
沈勿归与他擦肩而过,冰冷的气息拂了一脸,瞬间清醒过来回首就将高于推开。
刀刃擦着高于的脸颊滑过,随即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
他的心脏停滞了一刻,只觉得浑身寒冷,与死神打了个照面。
很难想象那刀插进自己的喉咙。
刀口擦过的伤口很疼,他一摸,只摸到一些碎的冰渣,里面混着血丝。
“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