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的沈渝困意渐渐袭来。
第二天清晨,伴随着吵吵嚷嚷的说话声,沈渝慢慢睁开了眼睛,轻轻揉了揉酸涩的眼角,这才认真打量起四周。比起昏暗黑夜下的冷寂,此时的小破庙多了一丝不庄重。
供奉于神龛上的佛像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观音的手臂被掰断成两节,有些佛像上有明显的鞋印。
看到这些,沈渝明显生理性不适起来。她也明白了这是一个佛法式微的朝代,一个不受宗法礼教约束的社会。
心无敬畏,人鬼何异。
“傻子,过来。”沈渝瞳孔骤然一缩,呼吸急促起来。这道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它是沈令姜痛苦的来源之一,也是她这几年里逃脱不了的噩梦。
李狗子伸了伸懒腰,习惯性地朝沈渝招了招手,如同唤狗一般。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
“还不过来。”李狗子满面不耐,周围有眼色的已经悄悄上前拖拉住沈渝,将他扔在李狗子面前。李狗子活动了一下筋骨,一巴掌打在沈渝的脸上,抬起右脚踩在沈渝的背上,狠狠地碾了碾。
“傻子,命挺硬啊,可别死了,我还没玩够呢。”李狗子一把抓紧沈渝的头发,恶狠狠地道。
沈渝第一次体会到头皮发麻的感觉,脸上火烧似的疼。可她不敢反抗,在沈令姜的记忆中,越反抗遭受的毒打只会越多。
他们将乞讨时受到的委屈与嘲讽一股脑地加注在沈令姜身上。起初还有所收敛,在知道沈令姜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子后越发肆无忌惮。
不知道过了多久,嘈杂的环境渐渐沉寂。沈渝艰难的爬了起来,身体传来的剧痛蔓延开来。
“跑,越远越好。”逃跑的念头是如此的强烈。沈渝用力地握了握胸口的平安符。
李狗子一伙人已经去城中乞讨了,一般晚上才回来,想要不被抓到只能往相反的方向跑。
拖着沉重的身体,沈渝缓慢地挪动着。根据沈令姜的记忆,距离破庙三公里外坐落着一处村庄。
夏日的太阳刺眼又灼人。沈渝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只凭借一腔对活着的渴望在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眼见村落就在不远处,但摇摇欲坠的身体却再也承受不住了。
“哐当”一声,眼前一黑。
“小娘子,醒醒”清脆的声音似黄鹂鸣叫。沈渝幽幽转醒。入目的便是一幅美人含笑图。他倚斜在门沿处,嘴角含笑,烈日骄阳都成了他的陪衬。一身青衣在微风中摇曳生姿,耳旁的碎发轻扫额眉,不知撩拨着谁的心弦。
沈渝摇了摇自己不甚清明的脑袋,呆呆地望着他,疑惑道:“我到天堂了吗?”一开口才发觉喉咙如火烧似的痛。在疼痛的刺激下,沈渝终于清醒过来,明白自己是被人救了。
看着女子呆愣模样,薛樰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茶水,缓身走至卧榻前,温柔地递给了沈渝。
见沈渝仍然一副呆愣模样,薛樰解释道:“前天我外出采买药材,途经你所在的地段,见你浑身是伤地躺在路中间,作为医者,于心不忍,就把你带回了家。”
沈渝用手接过茶碗,润了润喉咙,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认真听完薛樰说的话,照着记忆中沈令姜行礼姿势拱手作揖道:“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你伤的很严重,不要乱动。”薛樰蹙眉道。
正当薛樰还要在叮嘱沈渝几句的时候,一道嘹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哥,你怎么又把死人捡回家。晦气死了。”
薛樰抱歉地看了沈渝一眼,无奈地转过身体面对着来人。“薛佟瑶,不会说话,以后就别说了。”淡淡的语气里是十足的威胁。
薛佟瑶撇了撇嘴,恹恹地走到薛樰面前,呐呐道:“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你得罪的人是我?”薛樰反问道。
薛佟瑶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到沈渝床前,耷拉着眼睛,大声道:“姐姐,我不是有意说你是死人的。”我是故意的。
薛佟瑶所未尽之言沈渝从他厌恶的表情里明白过来。沈渝打量着眼前这个从进门开始就对她释放恶意的小女孩,看起来刚到总角之年。
一对桃花辫让她显得十分娇俏可爱,圆润的小躯体里蕴含着无限的活力与生机。桃红色的衣衫将她衬的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小桃花。
这是一个让人一眼就喜欢上的女孩儿,沈渝总结道。可为什么会对她产生如此大的敌意。沈渝十分困惑。
“没事。”沈渝虚弱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往床里侧挪了挪。
薛樰沉默地注视着两人间的暗潮涌动。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行了,该去完成今天的课业了。”薛樰打断了薛佟瑶接下来想说的话。
“是,哥哥。”薛佟瑶狠狠地瞪了沈渝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家妹年幼无知,我代她向你道歉。”薛樰郑重地向沈渝说道。
“公子不必如此,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与刚才严厉霸道形成鲜明反差的温柔让沈渝十分不知所措。
“我姓薛,名樰。还不知姑娘芳名。”薛樰察觉到沈渝的紧张,无声地往后退了几步。
沈渝在心里默默舒了口气,松开了一直紧紧捏着的被角。缓声道:“我叫沈渝。”
“是哪个渝?”
“日月渝乡思的渝。”
日月渝乡思,烟花换客愁。漂泊在外的游子何时才能归家。沈渝在说完这句话后,心情十分的复杂。
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内心的空虚被浓浓的思念所占据。沈渝在这一刻突然好想自己的妈妈。
眼见沈渝一味地沉湎于悲伤里,哭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考虑到沈渝才从昏迷中苏醒,不宜大喜大悲,薛樰只好出声打断了她。
“沈姑娘,外面的海棠花开的正好,要看看吗?”薛樰走到轩榥旁,温声问道。
沈渝从悲伤中回过神来,抽噎地回答:“麻烦你了。”
得到沈渝同意后,薛樰上前将窗子打开。大片大片粉红色的花朵映入眼帘,有的快活地舒展着自己的枝丫,有的如含羞带怯的小姑娘似的含苞待放,有的被微风裹挟着降落在窗就上。
沈渝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早已忘记了悲伤。
“一味沉湎于过去只会适得其反,何不收拾收拾心情,看看当下。你看,它正在向你诉说着自己的美丽。”
薛樰将手中的海棠花轻柔地放到沈渝床边,“逝者不可追,沈姑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一次,沈渝感受到了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