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某个午后,扬州下了场雨,叶南烟在窗前练梅花小篆。
“花中有字,字里藏花。三年不见,师姐的梅花小篆已出神入化。”
宋辞远一早就来到笙陌院,本想吓唬叶南烟,走近了才发现她在练字,为了不打搅她索性倚在窗边,直到她搁笔才敢出声。
“来了怎么不进屋,是太害羞么?”
其实叶南烟在宋辞远落在院里时就已察觉到,只是没到他会一直站在窗外。
“师姐,你认真的样子真好看。”
“哟~几年不见,小嘴竟变得这般甜。”
“师姐本就天生丽质。”
“净说些没用的。”
宋辞远身后的雨打在芭蕉上,叶南烟又练了几个关键的笔画,两人就这样一茬没一茬的聊着。
……
雨渐渐停歇,云湄轻轻走进屋里,“姑娘,叶府来人说请您过去一趟。”
叶南烟与宋辞远相视而笑,心中已是明了,“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费了人家的好心。”
“云湄,备车。”
叶府。
叶家家大业大,门庭也阔气,两墩大石狮子口中含珠盘踞门口,挡住了邪气守住了财气,庭院内青石板铺就,奇木花草招人止步,竹子青青梅树峻,别说还挺有书香门第那味儿。
富甲一方也不是虚名,叶南烟可不是来观赏叶府的。
叶老夫人柱杖走在前面穿金戴银生怕旁人不知她家财万贯。
山鸡扮凤凰,滑稽可笑!
“这庭院布置挺别致的,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叶家不愧是扬州富商第四。”
叶南烟和叶夫人邹氏并肩而行,说笑自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母女。
邹氏覆上叶南烟的手笑,眼中的慈爱流出,“什么叶家不叶家的,往后都是一家人。”
“听说烟儿在京城掌管一家青楼,生意如何啊?”
“害,我干这个行业也没多长时间,对一些经商之道还没摸透,所幸是京中富贵人家多,尚可维持生计。”
叶老夫人也不是傻的,玉香楼可是京城有名的青楼,生意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自是认为叶南烟是故意贬低,不想让她们知道,暗下给儿媳使眼色。
叶夫人会意,握着叶南烟的手不停地夸赞,“烟儿不愧是咱们叶家的女儿,在经商这方面青出于蓝胜于蓝呐。”
叶南烟面上以笑相迎,“比起夫人我还差远了。”
叶老夫人在一旁说道:“都是自家人,就不再必谦虚了,我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不如就在这儿用完饭再走吧。”
叶南烟出乎意料的答应了,晴岚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袖,叶南烟示意让她放宽心。
席间叶老夫人询问叶南烟为何来扬州,叶南烟当即听出她话里有话,“游玩。”
叶老夫人继续追问,“烟儿可想在扬州做些什么?”
叶南烟咽下菜,顿了顿说:“暂时没什么想法,京城就够我忙的,我也不求有多富贵,不受冻挨饿就行。”
叶老夫人眼里的不甘转瞬即逝。
叶南烟要走的时候叶老夫人提起认回叶南烟的事,“改天选个好日子,把烟儿的归祖之礼办了。”
叶南烟暗笑,就等这一刻。
“老夫人,南烟打心里就把您当作亲人了,归祖之礼不办也可。”
邹氏身为叶家大媳妇自是要出面表示一下,“这哪里能行,你初来扬州人生地不熟,说出去你是叶家小姐,除了咱们,谁还认得你。”
“这要是办了宴席,宴请四方,到时你在扬州也有面子,将来出门办个事一听你是叶家小姐,谁不得让几步好生招待着。你说是不是?”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叶南烟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回了笙陌院,晴岚才敢问叶南烟,“晴岚不明白,叶家对您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您为何还要答应?”
叶南烟先是夸赞一番,“你看出来了?不错啊!”
“叶家对我确实没安好心,我之所以答应,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啊?晴岚顿时觉得此时此刻的叶南烟如天上的神仙,浑身散发金光。
这些年叶南烟虽在京城,但关于扬州的消息从未断过。
叶家有两子,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嫡公子叶寻恒精通经商之道,同时叶家也十分看重他,叶老爷子死前把叶家家产交由他打理,而二公子叶寻柏虽有几分资质,奈何他是庶出只得了几个收入不好的铺子离了叶府自个营生。
怎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叶寻恒当上家主后没多少年便得病而死,撇下妻儿老小和万贯家产,那些垂涎叶家家产的人开始蠢蠢欲动,为了守住家产叶老夫人暂时把家产交给叶寻柏经营,这一经营便是十几年。
当然除了这些明事还有些关于叶寻恒风流往事。
叶家认叶南烟归祖的事情传出去没几日,扬州城的百姓又谈论起了十几年前的事情。
“听说叶寻恒没成亲前跟京城的一个青楼女子好上了,那女子还怀了孩子。”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叶寻恒还打算把那女子带回扬州成亲,得亏没成,要不然叶家在扬州可就抬不起头喽。”
“不过那女子生的孩子倒是聪明的很,在京城开了家铺子,生意好着呢。”
“这么一说,叶家认回她倒也说得过去。”
……
叶南烟在他们身后听了会儿,平静的离开丝毫不受他们的影响。
扬州的夜市没有宵禁,时至深夜依旧灯火阑珊。
叶南烟漫无目的的行走在灯火下,琳琅满目的商品看的眼花,陡然腰间一紧,熟悉的清香入鼻,“怎么一个人出来,你的丫头呢?”
“那两个丫头太吵了,我让她们留在姨母身边解闷。”
“对了,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叶南烟从叶府回来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所以让宋辞远把叶家查了个遍。
“暂时没有可疑的地方,师姐会不会是多虑了?”
叶南烟的直觉告诉她叶府绝对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可能。”
宋辞远看着叶南烟深思的侧脸,试探性的低头问:“那我再去……查查?”
“嗯。”
正走着,叶南烟在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止步。
“怎么了?”
宋辞远顺着叶南烟的目光看去,一朵花纹清晰,花瓣层叠如同正在盛开的真牡丹,引人注目。
宋辞远指着那盏牡丹花灯,“老板,这盏灯多少钱?”
老板是个腼腆的中年妇人,“五十文。”
给了钱,宋辞远接过花灯拥着叶南烟上了观月楼赏月。
数日后,凉亭下,叶南烟亲自沏好茶,唤来云湄。
“姑娘。”
叶南烟并没有急着让云湄起身,而是慢悠悠的抿了口茶,坐在摇椅上俯身笑吟吟的注视着云湄。
云湄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动,心中紧张得很,她知道上面的人在看着自己,
终于一丝凉风徐来,叶南烟开了口,却没有让云湄起身的意思,“你在我身边待着可还好?”
“姑娘心慈,救奴婢脱离虎穴,又不弃奴婢留奴婢在您身边,让奴婢有了容身之所,不受饥寒之苦,姑娘的恩德奴婢无以为报,愿誓死侍奉姑娘,唯命是从。”
叶南烟急忙起身将云湄扶起,“快快起来!什么救不救的,本是你命不该绝,我只是顺了天意罢了。”
“你愿意待在我身边伺候我,我是乐意的,不过眼下有一差事无合适人选,愁煞了我。”
说着叶南烟还叹了后气。
话已至此,云湄哪里还不明白,当即跪在地上,“若姑娘不嫌弃,奴婢愿自荐。”
“你有这份心思倒是好的,只是此事凶险只怕……”
叶南烟不再说下去,暗地观察云湄的举动。
“云湄不怕,只要能为姑娘解忧,就是要云湄的命,云湄也甘愿奉上。”
叶南烟有些难为情,“既然你如此忠心,那我就把差事交给你吧。”
叶南烟蹲下身子盯着云湄,“我命你进叶府做内应。”
云湄抬头恰好对上那仿佛能窥探人的桃花眼,心里咯噔一下,“云湄遵命。”
“只是云湄愚钝不知要怎样才能进入叶府,还请姑娘明示。”
“叶府大公子花天酒地,喜貌美女子,再过几日就是中元节,他必定会回府,届时我自有安排。”
云湄听后心凉了半截,她来扬州多时对扬州城的事多多少少有些了解,那叶大公子是叶府的嫡长子,不读诗书礼仪、不通经商之术,日日花天酒地夜宿青楼。
“怎么,你不愿?”
“奴婢愿意!奴婢愿意!”
云湄不断的磕头,生怕叶南烟看出她的心思。
“好了,起来吧,你既然愿意,不用这么害怕,等你进了叶府,我会安插一些人帮你,若是遇到了危险,切记要明哲保身。”
“奴婢记下了。”
“去吧。”
云湄准备退下时叶南烟叫住了她,“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这句话叶南烟从进扬州就开始问,看到云湄一次就问一次。
“什么?”
叶南烟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出口,“罢了,但我还是劝你,有些话早早说出来还是好的,莫等到最后后悔都来不及。”
云湄并着的手悄然握紧又立即松开。
“没事了,你退下吧。”
云湄走后,宋辞远从假山后出来,“你放心让她去吗?可是她……”
“你安排最放心的人进去,最后还不是整个假消息忽悠人。”
叶南烟在京城时叶家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暗暗算计她,只是那时候她刚已经接手玉香楼,稍有些起色离不开人,只能让在扬州的宋辞远盯着他们,结果他安插在叶府的人传出来的基本上是假消息。
“有些话她不愿说,与其逼迫她倒不如等她想开了自己说好些。”
叶南烟最讨厌严刑逼供。
不过叶南烟确实挺好奇云湄到底听见或是看见了什么事情,竟能让国公府的人一路追到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