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色渐暗。如果不趁早回去，成群的丧尸就要在四周游荡了。今天，高歌到这里收集神木的任务非但没能完成，还遭遇到了意外的险情。蓝希与高歌约定在伐木场等候，前者却未能如约而归。
“她是不是又一次耍了我们啊？”
高歌默不出声。
“没办法，我们该走了。”夏莉觉得希望渺茫，蓝希要么是被长城军解决了，要么是被丧尸吃了，要么是逃之夭夭了。
“不可能。”高歌呢喃着，“我们回去看看。”
“回去？天黑还行动？太危险了！”
“神木还放在学校里没拿走呢。我们走地下通道。”高歌又补了一句：“顺便去找她。”
“后面的才是你回去的主要目的吧！”夏莉吐槽道。“你八成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都这状况了，还开玩笑。”
高歌不再理夏莉，找到了藏在伐木场内部的地下通道入口，带头把身子没入黑暗中。
“想想也对，”夏莉在身后自顾自地说，“那女孩生好养好，皮肤白嫩，长得漂亮，像个住在城堡里的小公主一样。”
“你因为比不过而妒忌蓝希吗？”
“才没有！什么比不比得过的，我又不喜欢你！”
“我也没这么说啊！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不是因为蓝希比你好看而妒忌她？反正我觉得你俩差不多。”
“我呸。”夏莉闭上嘴，再也不说话。
“那孩子其实是不愿意离开长城的。听她说，她在长城外逃亡途中遭到同伴背叛，还差点被害死。”
“哦，这样啊。”
“所以她不相信我们，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的天真差点害死我们啊。”
“毕竟没见过世面嘛……她所认知的事物，仅限于长城范围之内。”
“切，老替她说好话。谁信你对她没意思。”
“能不要纠缠这个问题么，快到了，精神集中点。”高歌握紧了枪，往直上的铁梯攀爬，到顶端时打开井盖。地下通道衔接着城市的下水道，这个出口通向一条大街。长城军早已消失无踪，原本他们也不会过多逗留在长城外。
一出下水道，呼吸到第一口地面的浑浊空气时，高歌发现身后几只僵尸像蓄谋已久一样疯狂地扑过来。他一连射了五枪，强力的霰弹一颗一颗地把敌人的头颅和胸膛打开花。
夏莉听见了地表的枪声，马上赶上去支援高歌。一阵颇为惊险的遭遇战后，无人大街暂时恢复了平静。
两人找到了原先暂时放置在教室里的三筐神木。旁边还掉落了一柄匕首，是蓝希的。
“她回来过这里，想自己一个人拖起这三筐重货啊。”高歌失笑。他决定暂时不管神木，先找到蓝希再说。
“挺天真的，但我不讨厌。”
“但她后面又到哪里去了呢？”
又找了半小时，依然不见踪影。两人搜寻到校门前，发现地上遗留着一架被踩得稀巴烂的收音机。他觉得很眼熟，于是捡起来看。
“原来如此。她偷偷把客房里的收音机改装成无线信号发射器，以此联系到了长城军啊。蛮厉害的嘛。”
“厉害归厉害，可不知道她人现在是死是活。”
事实上，蓝希当时也觉察到，这部改装信号器成为了跟踪源头，导致长城军追尾而来。于是她将计就计，利用这点引开长城兵，她信号器扔在校门前。
可是之后，她又去了哪呢？
又有几只丧尸正面扑来，随后便成为霰弹枪下的烂泥。高歌抓紧时间，得尽快找到蓝希，时间拖得越久，无论是孤身一人的蓝希，还是高歌夏莉两人的处境都会越发危险。
如果蓝希还活着的话。
每隔几分钟，就会有闻到活人气息的敏锐丧尸不怕死地出现，夏莉掩护前进的高歌，保护着他的身后。两人如此搭档已经有三四年了。
高歌发现，有很多僵尸在第二教学楼外徘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般。两人藏匿在不远处的草丛中，盘算着计划。
“看来有什么活着的东西在这幢楼里面呢。”夏莉暗示道。
高歌装满了十发子弹，“我的身后就拜托你了。”
夏莉在高歌行动前，开枪射爆了几只僵尸的头。没有智商的生物就算看见同类倒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人身上的衣服涂有特殊颜料，可以很大限度地遮蔽活人的气息。
夏莉清理了大部分在门前游荡的敌人，示意高歌可以趁机进入了。
他先出发，俯身靠墙，迅速逼近。意识到高歌现身的僵尸，没来及跑近就已经被夏莉的精准枪法夺去了行动的能力。
高歌以地毯式搜索找遍了一楼，除了桌椅外并没有任何发现。二楼三楼皆是如此。四楼则满层都是还没苏醒过来的尸体。
“听到枪声应该知道有人来了吧，蓝希怎么不发求救信号啊。”夏莉抱怨着。
“因为她不知道拿枪的来人是来救她还是杀她。”
五楼游荡的僵尸比较多，或者说，它们在守着什么一样。用枪火辛苦清理完后，两人继续进行地毯式搜索。走廊最里端是一间狭窄的杂物室，门关得紧紧的，但锁头早就损坏了。“是里边有重物顶住了门，”高歌判断道，“里边有人躲着！”
事实上夏莉比高歌还要激动，自己一个人去撞门了，可是力气太小，紧闭的木门纹丝不动。两人合力试过几次后，最终推开了杂物室的门，那个女孩正抱头颤抖地蹲在角落。
“别怕别怕。”
一见面，蓝希对夏莉来了个紧紧的拥抱，像是久未重逢的姊妹一样。夏莉虽然有时候刀子嘴，但却是豆腐心。高歌边给霰弹枪装子弹，边盯着门口。
蓝希在躲到这个杂物室前，匕首丢了，子弹用尽，外边是无休止涌现的僵尸，内心早已绝望。但没想到，高歌和夏莉居然还会回到学校里找她，并且还找着了她。
“我们一开始不是准备了三个箩筐来装木头的吗，没有三个人，怎么能拿得完。不对么？”
虽然是一句随意的玩笑话，但蓝希依然重新体验到信任的感觉。
2、
辛苦一天，三人带着战利品，连夜赶回庄园。
“我说，高歌你呀，对身后的判断力和反应力都变差了。”
“不会吧？”
“我不帮你掩护，你已经被丧尸咬了好几回了吧。”
“正因为你在掩护我，我才放心啊。”
“你是在谢谢我，还是在为自己的退步找借口呢？嘻嘻。”
不知是不是错觉，蓝希觉得，回去的心情比来的心情更加安稳和轻松。这两个长城外的人比她在长城里所遇到的一切人都要可靠。
有些想法不知不觉间产生颠覆。长城里真的是最安全的吗？长城人连危险的意识和概念都没有，又怎么谈得上安全呢？他们没有遭遇过危险，又知道什么叫做信任和背叛呢？或许苏雷在打晕蓝希的那一刻，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相当于背叛了吧。
而长城外的人，尤其是高歌和夏莉，历经过多次战场，已经是互相信赖的同伴了。所谓信任的具体表现，大概就是指高歌放心地让身后交给夏莉这种关系上。
“我可是郑重地告诉你，”夏莉对蓝希说，“你也得信任我们才行啊。以后不要再单独行动了。在长城外，单枪匹马的人往往是短命鬼。高歌好不容易救了你，而且还是两次，很珍贵的，别再随便弄丢了！”夏莉明明只是个和蓝希年龄相仿的女孩，却用着一副姐姐教训妹妹的语气。
蓝希除了对不起和谢谢，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她想起夏莉这句话，也在高歌口中说过。
回到庄园，已经是半夜，但人们还是纷纷出来迎接。看到归来者平安无事——包括蓝希，他们也就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洛克也一并出来，但表情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庄园的人互相牵挂，那团圣火仿佛是他们团结的象征。
当晚，高歌让她好好睡一觉，并开玩笑说，留在长城外，这样的状况日后还多得很呢，准备好用平常的心态来应付吧。
但蓝希还是失眠了。她在想着这个外面的世界，未知的世界。现实比冒险小说更加鲜活，亲身经历比华丽的句子组成的故事情节还要深刻。有血有肉的活人比文字塑造的角色更令她着迷。
她翻开了高歌给她的两本书。书的封面以及内容插图都较为古典，而且两本都是讲述乌托邦的长篇小说，如果要看下去，整完都会停不下来的。
在这两本书中间夹了一本薄薄的笔记本，封面有些陈旧，但没有太多破损，可见被保存得很好。可能是高歌取书时没有发现到笔记本，误拿给她的吧。
她好奇地翻开来阅读，那是一本年代久远的日记，用英语写成，字迹独特。
日记记录了长城外的故事。
2081年3月7日——
几十年前，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后，地球就变成了病毒和瘟疫的乐园。人类变异，我们就要灭亡了，我们该如何生存下去？
邻居家的安妮和法利昨晚遭到僵尸袭击，今天我不得不用枪口面对已经变异的他们。他们是无辜的，为什么非要杀死他们不可？
2081年4月2日——
为了保存人类的火种，幸存者决定团结起来。我们的领导者提出了“先让一部分人成为乌托邦的居民，等稳定发展后，再逐渐容纳其它幸存者”的拯救计划。于是我们集聚全人类的智慧，共同修筑了坚不可摧的钢铁壁垒，选择与“长城”——这座东方史诗古迹为同名。这是人类最后的希望，最后的堡垒。
2083年1月1日——
今天是新年来临之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也很久没有如此充满希冀。因为长城就要建好了。
2083年3月20日——
长城就像是创世纪中描述的诺亚方舟。我们准备好了一切开荒所需要的“种子”，让被选中的幸存者带进长城，拜托他们建立起我们所盼望的国度。虽然我们可能没有机会享受了，我已经年过六十。但我们的后代，一定能脱离这末日一般的地狱！
2103年7月15日——
我重新看了从前自己写下的日记，从前的我是如此充满着希冀！而如今的我，越觉得过去充满希望，就越心生愤恨。没想到，二十年过去，长城变成了只属于他们的皇宫，弃我们于不顾。皇帝和官臣在皇宫中吃喝玩乐，酒池肉林，我们却在为今天明天的生存而奋斗。我已经八十岁了，死亡的日期也将近。
看到这里，蓝希抬起头，停歇一会，喘了口气。对于她来说，这些文字颠覆了她内心的一切。以前，她觉得生于长城、长于长城是一种无比的骄傲，优越于一切长城外之人的高贵。不仅是她，其他长城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如今，她觉得万分耻辱。
接下来的日记，笔迹和风格都发生了急剧变化。可能是因为上一位笔者已经含恨而终，新的日记在紧接下来的页数，则由上一位笔者的后代所写，没有标记详细日期，只有单单的年和月，有几页还已经毁掉，但叙事密度变高了，让读者可以从破碎的段落和不连贯的篇章中了解个大概。
2109年5月——
我们要夺回长城。此志与生命共存亡。只有人先去，莫把志先消。
新日记的第一页就是这句激愤的座右铭。她以罪人的心态继续读下去。只有忍着读下去，才能了解到长城的真相。
2109年6月——
长城的修筑，都是我们先辈的功劳与智慧。长城人凭什么夺走了这一切？尽管大部分人已经忘却了长城才是我们理所应当居住的地方，但我清楚，和我的同伴都清楚，长城绝对不是我们只能向往而不可触及的幻梦！
2109年7月——
有几个人趁乱进入了长城，被发现后，以违法为由，将他们视作践踏长城的犯人而枪毙，并暴尸荒野。我们没资格进入长城？愿长城人以及他们的后代都遭到天谴！
2109年8月——
先是忘恩负义，背叛先祖，盗窃我们的结晶。不管我们死活。弃我们于长城外不顾。长城人都是小偷和小偷的后代！丧尸才是你们的生母！瘟疫的地狱才是长城人该居住的地方！长城后代生来便有原罪！
2119年12月——
长城领导者对外宣布制定了进驻条例，只有每年获得资格的极少数精英才能进入长城。于是有一部分人放弃了暴力抵抗，想以和平的方式争取进驻长城的资格。难道我们应当以谄媚的方式来求他们收留我们吗？是我们是狗，还是他们是狗呢？
2111年10月——
第一批获得资格的人，进驻长城后，便没人再见过他们。电视没有，报纸没有，网络没有，跟人间蒸发一般。最新的一批依然如此。我们都以为他们光顾着享受长城的安逸，全然忘却了还在挣扎的我们。其中一个，是我唯一的亲人，弟弟，去年1月份获得资格，3月份离开我们，直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
2111年12月——
我打算从暗道里偷渡进入长城，没能成功，但机缘巧合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位于长城外附近。我以为是长城人储存粮食的仓库，结果里面都是死尸，堆积如山。我通过衣服特征认出了弟弟的尸体，还有其他人，都是去年原本获得了资格要进入长城的人，是最新一批，应该成为长城人的人！
我放弃了偷渡到长城的念头。我不偷鸡摸狗地进去，我要光明正大地，打开城门，让我们的同胞弟兄们进去！
诅咒此刻在长城里的每一个人！生为行尸走肉，到死不能轮回，永尝阿鼻地狱之苦！
2112年7月——
长城关闭了，不再接纳外人。他们将长城里滋生的一切厄运、犯罪和邪恶源头都推给了外来人。只有我知道，长城根本没有外来人，他们在进入长城之前就死光了。我把这个真相告诉给我所能接触到的人。现在，我已经建立了一支起义军。
“反击之夏”开始了。现在，我没有时间写日记了。也不准备写下去。直到我革命成功，再回来谱写我们的胜利之歌，让后人品尝到我们的心酸和奋斗，让后人珍惜一切，让罪人忏悔他们的原罪。
如果这是日记的最后一章，意味着我已经化作了厉鬼，每日每夜地诅咒着长城里的每一个人，在地狱里等着撕咬他们的肉体。
日记结束了，这却真的是最后一章。
看完后，蓝希颤抖不止，不是因为感受到长城外变异天气所致的凛冽寒风，而是被日记里倾泻的愤怒与恨意千万次刺穿心脏。作为长城人的她，像是真的被厉鬼诅咒了，以致全身细胞都死掉一般，久久无法动弹。似乎随便动一下都会加重她的罪孽。
高歌在门外窥看着蓝希阅读完日记后僵硬的身影，他并没有说些什么。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夏莉焦急地跑了过来，告知道，夏伦师傅的病情突然加重的噩耗，他想要在临终前见见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