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距离良玉大会的三月之期，便只剩下了十日。

这一日，红念采下了最后需要的一片朝霞，终于是将那霞影剑完整地凝固成型了。她舒了一口气，若是这次下山，身边没有这柄名剑榜第九的霞影相伴，总觉得有些不太妥当，如今大功告成，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下了。她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喝了碗清水，才觉得有些饿了，平日里这个时候，海青莫早已经带着刚做好的早饭蹦跶着上来了，可今日，怎么就不见人影。

后山的小溪旁，君九正带着海青莫坐在树枝上，低头看着阿九浣洗着衣服。

“师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她啊。”海青莫咬着手中的饼，困惑地问道。

君九也咬着饼：“我不是说过啊。等我完成了我要的做的那件事。”

“你要做的事，不是成仙吗？你都得道登仙了，就该太上忘情了，到时候你就不想去见这姑娘了。”海青莫嚼着饼，口齿不清地说道。

“太上忘情吗？”君九笑了笑，吃完了最后一口饼，“十师弟啊，以后你不在山上了，我真会舍不得你，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饼了。”

“哎哟，忘了。红念姑娘还饿着呢。”海青莫拍了拍怀里剩下的饼，“我得快些去九龙崖了。”

“我去。”君九手一挥，将那饼收到了手中，掂了掂，随后身形一闪，人便消失了。

“师兄！一人两张饼，你不许偷吃！”海青莫大声喊道，但已经来不及了，君九的身影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而那边浣洗着衣服的阿九却忽然站起来，转过身，冲着海青莫的方向喊道：“谁在那里？”

海青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直接就从树上摔了下来。

阿九拿着手中的木榔头一步一步地靠近：“是谁在那里？”

海青莫只得往前走了几步，他挠了挠头：“姑娘，你好啊。”

“你是——”阿九看海青莫那憨憨的样子，心中的警惕顿时少了几分，她望了一眼君见山，“山上的人？”

“是啊，我是君见山的弟子，来这后山逛逛。”海青莫眼神闪躲着，“嘿嘿。”

阿九放下了手中的木榔头，语气欣喜：“那你是神仙吗？村里的人都说山上住着的是神仙，神仙设了法阵，所以我们永远也进不去山里。”

海青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是。但我的，师兄可能是！”

“那你师兄呢？”阿九兴奋地往前走了几步，“他是不是会御剑飞行？会各种法术？会瞬间移动？”

“都会！都会！”海青莫也没有了方才的羞涩，开始手舞足蹈地和阿九说了起来，“我那师兄可厉害了，我见到他的第一次，他单手握剑，低眉含笑，然后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阿九问道。

“他说，接下来我要出剑了。”海青莫模仿着君九的语气，“在我出剑之上，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阿九眼中满含期待。

“不要爱上我。”海青莫嘴角微微含笑，声音中满是温柔，随即他在阿九的茫然中手一挥，假装手中握着剑一般，“然后我师兄就出剑了。那一剑之后，满地枯黄的落叶都变成了红色，枯萎的花朵都再次绽放，彩蝶于林间飞起，在我师兄挥出的剑气旁飞舞。真的，用语言难以描述这样的场景，就像是——”

海青莫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而阿九也愣住了。

因为他们周围的落叶忽然慢慢地飘了起来，然后变成了纯白无瑕的花瓣，一阵东风吹过，将这些花瓣吹得在空中飞扬不落。

于此同时，花香四溢，彩蝶飞扬，就连他们那流水的潺潺水都变得悦耳了起来，仿佛是某种神秘的乐器在轻轻敲打着。

“就像是——这样。”海青莫有些不知所措。

“好美。”阿九轻声说了句。

剑阁之外，君九双手束在身后，抬头看着远处，神色温柔：“希望你看到这一剑，然后，爱上我。”

海青莫急忙转头：“九师——”话还没说完，他便感受到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包裹住了自己，然后那力量往后猛地一吸，直接就带他飞走了。被拉走之前，海青莫看了一眼傻傻站在原地的阿九，大声喊道：“阿九姑娘，若有一天你能上山了，一定要去见见我的九师兄啊！”

满地落叶飞起，海青莫停在了剑阁之前，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君九。

君九一脸淡然，拍了拍粘在他绿衫上的落叶。

海青莫急忙道歉：“九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君九轻轻摇头：“不妨。虽然见不到她，但总归让她看到了这一剑。”

“这一剑是为她而创的？”海青莫好奇地问道。

君九点了点头：“你想不想学？”

海青莫眼睛一瞪：“我也可以学？”

“我可以同你做一个交易。”君九微微一笑。

海青莫只觉得头大：“为什么每个人都要与我做交易？”

“这一剑，叫花回九世。”君九伸出手，握住一片落叶，“花开花谢，花落再逢春，九世之缘，片片凋落，瓣瓣如烟。所有的枯萎的都会再次绽放，所以离去的都会归来，花有重开日，人有再少年。这是世间最美最温柔的一剑，由我所创。”

“这么厉害吗？”海青莫一愣，“那我学得会吗？”

“一时学不会，但总有学会的那一日。记得那一日，一定要在出剑前说一句话！”君九顿了顿，语气再度变得极度温柔，“我要出剑了，在我出剑之前，答应我一件事。看到我出剑之后，不要爱上我。”

海青莫眉头微微一皱：“这是咒语？”

君九正色道：“不。这是，姿态！”

海青莫努力控制着没有翻出一个白眼，他笑道：“师兄。不说不行吗？”

君九轻叹一声：“那便少了几分风流之气啊。不急，等你先学会吧。”君九做完之后，就从海青莫的眉心取出了红颜剑，作势便要教剑了。

“等等！”海青莫却思路清晰，直接就打打断了君九的动作，“九师兄！你说是交易来着，你还没告诉我，拿什么和你换呢？”

“这次良玉大会，夺魁之人会得到一件法器作为奖励。”君九缓缓说道，“那件法器是悲剑的剑魄。情剑红颜，怒剑轰天，悲剑离歌、喜剑春生。这人间四剑，都无所珍贵，而这悲剑离歌的剑主却在几十年前的一场大战中被人所上，留下了悲剑也只剩下了一个剑魄，而没有剑身。你把他取来，送给师兄。”

海青莫一惊：“听九师兄这么说，这悲剑离歌也算是至宝一剑，就这么给一个良玉大会的夺魁者？”

“人间四剑的剑魄养成需要机缘、法力、财力和时间，就算是正气盟盟主顾穆礼也无法将其炼化成完整的悲剑，所以虽然珍贵，但是对多数人来说，已是无用。”君九笑了一下，“不过说来也是，悲剑离歌要世间极致之悲才能养成，顾穆礼身为正气盟盟主，春风得意，又怎还有半点的悲去拿来炼剑吗？”

海青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九师兄你拿来有什么用呢？你也没有悲啊？”

君九眉毛一挑：“我没有吗？”

海青莫笑道：“当然啊。九师兄你既温柔儒雅，又霸气风流，简直是人间谪仙人，逍遥自在行，身上那可见半点悲凉。”

“因为经历过人间至悲，所以才选择以善意待世啊。”君九转过头，看着剑阁上的牌匾，“只希望世间之人不要能有苦难，能自在行世，好好的——活下去。”

“九师兄。”海青莫从君九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丝伤感。

“大胆前行吧。”君九拿起了手中之剑，“下山之后，不要怕，你乃君见山之人。天下万法，皆为君见。既君已见，万法低头！”

“等等，师兄！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不一定做得到啊！”海青莫发现了这件事情中最关键的一环。

“你是君见山的人，你自然是第一。无须你答应，你做得到。”君九挥出一剑。

海青莫一边看着剑势，牢牢记在心中，一边哭笑不得：“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