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环，遮打道。
亨利餐厅。
为了加强英国在香江的影响力，街道，公司大多都喜欢用英国鬼佬的名字，不过遮打道到时一个例外，以这个名字命名的不是英国人，而且是带点混血成份的印度人。
他于1864年从印度的加尔各答来香港从事地产经营，很快就发了财成了富豪。历史悠久的九龙仓，香港置地公司，遮打都是创办人之一。
而这条遮打道更是他当年亲手设计和建造。
至于这家亨利西餐厅，则是亨利洋行的产物，是遮打道建成以来第一家纯西式化的西洋餐厅，不管是餐厅经理，还是服务员也全都是西洋人，因此很受鬼佬们喜爱。
陈志辉本以为褚孝信会选择一个更适合谈话的传统茶楼，甚至把整个太白三楼包下也未尝不可，没想到选了个鬼佬地方，西餐白烛牛扒，搞得两个人在搞基一样的谈恋爱约会。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不要自己花钱的晚饭，哪怕地方再差陈志辉都会满口，好吃，我很钟意。
陈志辉率先下车，褚孝信则是卖弄了一番，梳理头发，整理西装，最后再很骚包的捏了捏领带，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追上了陈志辉的脚步。
一路上，那些金发碧眼的服务生全都很有礼貌地朝他两打招呼，用的却是粤语。
很显然，现在餐饮竞争激烈，就算再怎么纯粹的西餐厅，为了招揽顾客也要考虑到香江消费最大的华人群体。
饭店很是开阔，如今还没正式到饭点，放眼望去只有三桌洋鬼子食客，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来人来到了一个二楼的包厢。
西餐厅有包厢，自然也是为了适应华人，在一切向钱看的鬼佬商人眼里“华人与狗禁止入内”只要不傻的早就成了过去式，如果不是实在太不搭档，餐厅经理都想把拉小提琴的乐手，换成唱粤剧的名伶。
“志辉，你有什么办法就快点说吧！”刚一进包厢，，褚孝信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他的眼里满是期待。
陈志辉斜了他一眼，对着服务生打了个响指。
服务生麻利的铺好餐布，拿出菜单递给陈志辉：“请问二位需要喝什么餐前酒，我们店的红酒都是欧洲空运过来的，全部产自赤道以北38°”
陈志辉把菜单递给褚孝信，看着服务生开口问道：“有没有珠江白酒？”
“有，我们这里有波尔多的白葡萄酒！”
“珠江米酒有没有？”陈志辉眯着眼睛。
“先生真是爱说笑了，不知先生您要什么年份的？”
“今年的好，1950，50，50好兆头，这米酒就要新酿造的最香！”
“先生你可真会开玩笑，Sorry，今年的葡萄酒还没成熟，根本就不可能有新酿的葡萄酒！”
陈志辉跟服务生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陈志辉又何曾不知道，这辈子没吃过西餐，前世这玩意可没少去。当然这些看似有些荒诞的问话，他不是故意在为难服务生，而是说给一旁脸上笑意都快崩不住褚孝信讲的。
“先生，今天的生蚝很新鲜，都是欧洲空运过来的，您要不要尝尝？”
“你可比我更会开玩笑，欧洲这么远，就算是空运过来也会不新鲜，要吃生蚝就应该吃本地的！”看褚孝信依旧是没懂，陈志辉加大了力度。
“Sorry,您要的东西我们餐厅还是没有！”
“又Sorry什么啊，Sorry，算了你看着办好了！”见褚孝信毫无反应，陈志辉也放弃了，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了，这个二少爷为什么会给他大哥压得死死地，除了泡妞，人情世故，话里话外这些他是真的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服务员又看向褚孝信，褚孝信比起陈志辉专业得多巧巧手指：“鱼子酱，蛤蜊周打汤、烤大虾苏夫力、菲力牛排七分熟配黑椒酱，最后再来一分沙拉跟水果布丁！”服务生默默记上，然后在这些东西后面，标了个X2，然后写下一瓶49年白葡萄酒，就微微颔首退出了包厢。
服务员离开包厢后，陈志辉点上根烟，这才缓缓开口：“信少，可否知道现在世道可不太平？”
“打仗就打仗呗，反正又不是我们国家打仗，死再多人也影响不到我们，这年头就没太平过，我就一个商人，有心情关心世界格局，还不如兄弟几个去利池花园，当今年港姐的评委！说不定还能一睹芳泽报得美人归！”褚孝信不明白陈志辉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但还是把自己真实所想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陈志辉笑着，吐出口烟：“那信少你要的点子是发笔大财还是发笔横财呢？”
陈志辉张口王炸，大财，横财，听得褚孝信，是眼睛放光，身子都坐直起来，他一脸期待的看着陈志辉：“大财最好，横财也不是不行，只要是发财就是我钟意的！”
陈志辉弹了弹烟灰，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语气一下子变得严肃：“信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做生意，最忌让人用几句话语看清你的脸！我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你兄弟，有些人，跟你留着同样的血，可没有把你当兄弟！你话我知你没事，那人要是知你，你可是一辈子翻不了身咯！”
看着褚孝信脸色煞白，陈志辉没有一丝客气接着说道：“外面打着旗号为褚家做事的人，有多少人真的怕你？有多少人把你当成白痴？他们怕你大哥多过你呀，为咩？因为你大哥是褚家下一代家主，你不是，你信不信，褚会长百年之后，到时候不需要你大哥点头，就有人主动帮他把你现在唯一的航运生意从你手上替他拿去？”
旁观者的视角，论体验，又何时比在泥潭里的人清楚？大族内斗，这是褚孝信从小就耳濡目染的东西，他也知道，自己的大哥在他老豆百年之后绝对不会对他客气，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大哥脑子比他醒目，手下比他牛逼，就有个嫡长子的身份，论出身，论头脑，论实力，甚至他老豆的偏爱程度他是一样豆比不过他的大哥，他的人生就好像是活在他大哥的阴影里，所以他才会装纨绔，不求继承遗产，只求以后他大哥能对他出手轻一点。
可有些东西装多了，就会骨肉相连，纨绔装久了，自然而然的也就变成了一个纨绔，直到他看见了陈志辉这犀利的脑子，他看到了希望，不说翻身赌一把，只求以后日子能过得好点。
“辉哥！帮我！”褚孝信脖子上得青筋暴起，额头上大汗淋漓，头上的骚包发型乱了都浑然不知，这四个字，让他用出了自己全部的勇气。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褚孝信大呼出一口气，开始整理自己的形象，又看到一脸严肃看着自己的陈志辉，尴尬的笑了笑收手，对着门外说：“请进！”
服务员推着餐车，打开白葡萄酒，把他们刚才点的一样一样在桌上摆放好，还没等他说：“先生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就被褚孝信摆了摆手请了出去。
“你叫我一声辉哥，我自然会挺你，不知阿信你现在有什么，能用什么？”陈志辉未等醒酒，抿了口白葡萄酒，摇晃着高脚杯，透过高脚杯上沿的玻璃，看着褚孝信一字一顿。
“我现在是褚家航运公司的总经理，整个褚家航运的营业算是我爸爸给我的零花钱！”
陈志辉听后，直接笑出了声，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高脚杯：“那我跟你说说怎么发横财吧，拿着你老爸给你零花钱，去城寨里找抢手，把除了你所有姓褚的全部砍成肉泥，这样你就能继承褚家！”陈志辉笑的似乎很开心，但褚孝信却听得毛骨悚然他瞪大着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辉哥，别跟我开完笑了，我这样做会死的很惨的！”
“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嘛？那航运公司到底是你得还是你大哥的？他舅舅刘博文，在航运公司里可谓是一手遮天，二少的盟友去了开局就是一个下马威，上到船长、大副，下到锅炉工、水手你去看看他们是认你这个二少爷，还是认他那个国舅爷？”说着陈志辉起身给褚孝信倒了半杯白葡萄酒。
“你这唯一的拥有的，还是别人给你一点怜悯，作为褚家兄恭弟敬的遮羞布，你要靠这个翻盘，去城寨找抢手，或许还有个活路，要是不找，估计死了尸骨都没人埋！”
“我……”听了陈志辉的话，褚孝信低下了他那“高贵”的脑袋，低着头半天也没有一个下文。
看火候到了，陈志辉也不再继续打击，轻轻地拍了拍褚孝信得肩膀在他的耳边和煦的说道：“不要急，慢慢想，仔细想想你到底还有什么？”说完陈志辉就坐回了座位，拿起刀叉，开始一点点的分割牛排。
牛排有些冷了，就算是七分熟，吃起来还是有点柴，对此陈志辉是丝毫的不在意，大口大口的吃着，柴就端起酒杯，拿着葡萄酒大口大口的咽下，这毫无形象的样子，还好是在包厢，要不然肯定少不了其他客人品头论足，不过就算是在大厅里，陈志辉也无所谓，对于他来说吃东西只是一种形式，用筷子，用刀叉，甚至直接用手都可以，斯文鲁莽最终就是把食物送进肚子，怎么方便，怎么开心，怎么来就好。
很快，陈志辉面前的牛排，被他吃的一干二净，也不等褚孝信同意，他伸手，把他面前的牛排端了过来，褚孝信愣愣的看着，最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辉哥，真羡慕你食欲这么好！”
陈志辉听了咧嘴一笑，叉好一块切好得牛排，递到了褚孝信的面前，摇晃着叉子：“我知道，你想要的就是两个字，尊严！香江这个地方真的很势利，如果说在这里什么才是尊严？就两个字，金钱！有钱别人就会尊敬你，现在别人看你老豆的面子叫你一声二少或者信少，等你自己有钱了，别人叫你褚生，叫你褚爷！就算是那些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鬼佬，在你面前也得卑躬屈膝！”
陈志辉最后一个字讲完，褚孝信眼睛一亮：“辉哥我想到我有什么了！”
“哦？”陈志辉把刚才的那一口牛排塞进嘴里放下刀叉静静的等待着褚孝信的下文。
“我有褚家二少爷这个名头！”见陈志辉笑着点点头褚孝信又接着往下说：“还有三万块！不知……”说着说着褚孝信的底气越来越少，声音也越来越小，够不够这三个字除了嘴型，基本上已经听不见了。
“啪啪啪！”陈志辉直接鼓起了掌“够了！”
“？？？”褚孝信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三万块在这个年代里不算少，很多穷苦老实人，努力工作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钱，但在褚孝信的眼里，这三万块是的真不算是多，也就是泡一个港姐，捧红一个新的歌伶，又或者在力池花园夜宿半约。
“我跟你说说怎么发大财！”
“现在朝鲜半岛，发生战争，大陆和朝鲜被联合国禁运，药品，钢铁，橡胶，机器这些全部都被算入禁运品行列，价钱涨了很多，香港大大小小能停靠货船的上百个码头，数百家商行，或许有人知道了其中的暴利，但都还不敢吃这一碗有风险的买卖！如果要这些资本家知道一条破船开过去，赚一万，开回来再赚一万，两倍利润，别说有风险，就是会掉脑袋，两倍的利润足够他们手数着钞票，脑袋绑在死刑台上！”
“一条船一趟赚两万，十条船就是二十万，一个月勤快点跑个十五趟就是三百万！一年下来接近四千万！”一边说陈志辉还伸出手一边数，“你知道四千万是个什么概念嘛？”陈志辉的手伸出一个四，不停的在褚孝信的眼前晃动：“三万块可以泡一个港姐，可以捧一个歌伶，四千万你能把利池花园夜总会买下来，香江小姐，你想选谁，选谁，那些歌伶你要捧谁捧水，要是你愿意，八国联军你可以战火连天永不停息！”
“可是三万块真的够吗？”褚孝信的眼神还是混沌的，但眼神里混沌之下还有着一丝期许跟希望，陈志辉就像是一个恶魔，他先是拿出褚孝信的恐惧，再一步步的放大着褚孝信的欲望，当欲望大于恐惧，那么接下来的褚孝信将会无所畏惧。
“阿信，你知道一艘小渔船，装个发动机几多钱嘛？”
褚孝信摇摇头，陈志辉则淡淡的说道：“一搜小渔船装个发动机，全款买下也就三万块，要是有船改装的话一万块能够搞定！一搜小渔船跑一趟赚两万，跑三趟就能赚两艘新船，新船也能跟着跑，跑船，买船，以跑养卖，越买越多，越跑越大！再说我们还可以去租！租条船也就几千块，一个月以后我们就能有自己的船！三个月后我保你一个月最少能搵二十万！”
50年代可以说是一个新的起点，遍地都是机会，遍地都是黄金，别说三万块的资金了，就算是一无所有，只要敢打敢拼，不死就一定会富贵。
“一个月二十万？”褚孝信依旧可以想到自己要是真的做到了，自己的爸爸见自己的眼神一定不会再是失望，自己的大哥，也再也不敢在自己的面前冷嘲热讽，想到这，褚孝信悟了，伸出手抢过陈志辉剩下的那一点牛排，也不嫌弃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当将最后一点咽下，又端起酒杯一一饮而尽，有些没好气的看着陈志辉：“辉哥你也不知道给我留一点！”然后瞪大着眼睛就像是在看一个绝世美人，死死地盯着着陈志辉。
“啊切……我怎么感觉你这话说完一阵阴风吹过……”
“不愧是辉哥，感觉很灵验！”褚孝信说，“你看看三万起步实在是太少了，呃，要不辉哥你借我点钱！”
“What？”陈志辉诧异地冒出一句英语。
“你不要那么大反应嘛！”褚孝信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坏笑。
“又是找我要点子，现在又是要我掏钱，我出钱出力我要你干什么？合着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冤种是吧？”
褚孝信抹了一把嘴巴和下巴上的油渍，歪着头盯着陈志辉“辉哥，我叫都叫你辉哥了！”
陈志辉微微一笑：“阿信，我虽然很靓仔，可你也不用这样苦苦追求我！我只钟意女仔来的！叫我一声哥，就要我掏钱，你这数学是跟体育老师学的吧，练着单杠敲竹杠，很熟练哦！”
褚孝信微微一怔，立马哈哈大笑起来，不停的拍打桌子，“说得好！靓仔，我真的好钟意你！不过唔好意思，我更钟意波大条顺的靓妹！以及你口袋里的钞票，辉哥你也出三万，亲兄弟明算账，我们六四分，你六我四！”
陈志辉起身给褚孝信的面前的空杯满上，然后端起酒瓶：“干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