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再次被敲响时,站在门外的不是去而复返的侍女,而是一名高挑英俊的金发青年。
青年身穿铠甲,腰佩长剑,手里端着极不相称的托盘,上面放了一壶酒和两三种小食。安穆夏注意到托盘里摆了两只酒杯,一想到这喂鸽子都嫌寒酸的一点食物居然还是要两个人平分的,不由得脸都皱了起来。
青年却将她的表情误解为疑惑,主动开口解释道:“我今天负责王城守卫,刚好碰到你的侍女,就过来看看你,身体已经恢复了?”
此时此刻,安穆夏进食的欲望压过了一切,她没答话,接过他手里的托盘就转身回了房间,青年站在门外,犹豫片刻还是跟了进去。
“你的侍女说你这十几天都没有出过房门,到底出了什么事?”青年眼神中流露出担忧。安穆夏吃东西的样子还算端庄,但面前食物消失的速度快得让人咂舌,如果不是他正站在这里,青年怀疑面前的少女会把盘子也一起嚼碎咽进肚子里。
“要不要我再去拿点?”他问。
安穆夏喝尽了最后一滴酒,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不用了,罗宾,”她抬头,对他展露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
“能不能直接带我去厨房。”
罗宾·奥斯陆,御林铁卫的一员,王室忠心耿耿的守护者,同时也是卡洛琳王妃的亲外甥,王座继承者伊桑王子的表哥。
对于从六岁起就生活在翡翠宫的格洛丽亚·萨瑟兰来说,也算是个熟悉的童年玩伴。
安穆夏在心里叹了口气。
刚才的肉有点柴。
酒倒是相当不错,可惜在刚才的一番狼吞虎咽中,酒水仅仅被她当做食物进入食道时更加顺畅的润滑剂,没来得及品出什么滋味,只剩口腔中一丝甘甜的余韵。
现在脱离了被饿死的危险,安穆夏决定去吃点好的。
她从小就嗅觉灵敏,能从气味分辨出哪里有可口的食物,所以走着走着,她就被一阵诱人的香气吸引了注意力。厨房值夜的佣人们惊讶地向披坚执锐的御林铁卫行礼,询问尊贵的大人为何深夜造访时,罗宾才发现跟在背后的人早已闪身不见。
而另一处偏僻院落里,两个半大的少年正围着枯枝架起的火堆聚精会神地翻烤着。今夜是他们的幸运夜。王宫里的某位大人叫了宵夜,所以厨娘急急忙忙宰杀了一只从大岩原运来的黄貂狸,剖出最有价值的胸脯供大人食用。像这样的消耗不会被记录在册,黄貂狸其余的部分会被下人们瓜分,胖一点的少年名叫特瑞,是翡翠宫一名下等工匠的学徒,这次侥幸浑水摸鱼得到了一只后腿,赶紧叫来自己的好兄弟一同享用。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盈的叹息。
“烤兽腿不能用这么大的火。”
特瑞被吓得手一哆嗦,肉险些掉进火堆。
“什么人?”他立刻瞪圆了眼睛,朝安穆夏凶道。
他们都是陨星城最卑贱的仆人,在王宫里能活动的范围很小,尊贵的大人们也从来不踏足这肮脏的院子,因此他理所当然地把这个悄无声息出现的少女当做是哪里新来的侍女,不值得畏惧。况且她正抱着腿毫无仪态地蹲在地上,紧紧盯住被火舌不断舔舐的兽肉,目光比他们还要热切几分,好像一只随时准备冲上去抢食的野猫。
“不用在意我,”安穆夏冲他们摆摆手,“还不翻吗?不翻要焦了。”
“回答我的话!”特瑞并不买账,他绷直了身体,对这不请自来的陌生人充满了敌意。
哎呀,这可怎么说呢。
安穆夏犯了难,她还没有从饥饿的状态中完全恢复,脑子迷迷糊糊,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在翡翠宫里还是挺不得了的,直接说出来的话会连累到自己吃不到烤肉的吧?怎么才能不吓到这两个孩子呢?
烤肉烤肉烤肉烤肉烤肉烤肉。
说到底这种大块的肉就应该划开口子,用料酒腌制去腥,表面刷上油和酱汁,插上钢签子,用炭火来回地烤,不然外面都焦了里面还不熟,影响口感,对了,必须找把刀把肉切开,哪里有刀呢?安穆夏四下张望,眼睛一亮,伸手探向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烤肉的少年后腰。
特瑞被她的举动一惊,以为她终于要对自己的朋友下手,连忙拽住她的衣领一使劲,安穆夏的身体还很虚弱,毫不意外被拽到在地,然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没使多大劲啊?”特瑞有些尴尬,他倒也没想跟女孩子真的动手。
安穆夏本来也觉得有些丢脸,但她准确地捕捉到了特瑞的内疚,更加破罐子破摔地赖在了地上,嘴里没感情地控诉道:“哎呀,我摔倒了。”
特瑞挠挠头,内心几番纠结,还是歉意压过了防备。他凑上去准备把安穆夏扶起来,没想到还没碰到她的胳膊,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巨大力量击中了他的后背,将他狠狠砸趴在地。特瑞听见自己痛苦的闷哼,口中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在离安穆夏不到一臂的距离之外,特瑞的脸被人毫不留情地踩进泥土里。
罗宾·奥斯陆姗姗来迟。他并不怎么理会在他脚底挣扎的工匠学徒,出鞘的长剑却架在另一名默不作声的少年肩膀上。这个场面多少有些滑稽,少年两手还抓着穿了兽腿的树枝,然而他抬起头,迎着御林铁卫剑锋一样冰冷的目光,脸上并无慌乱之色。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蓝顿家族的家仆。”罗宾剑刃下压,在少年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线。
“你的主人曾立誓效忠南郡公爵,”他的声音里蕴含怒气:“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挺身保护公爵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