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内,傅晋寒顺手将门关上,空间顿时变得狭窄逼仄。
姜安往后退了两步直到逼近墙角,觉得那股来自身高的压迫感消散了些,她才缓缓开口:“我在李幼微的房间里发现了我的小说,最后几页她在上面做了标注,用的红色笔,有几行还划破了纸张,说明她当时的状态很紧绷。墨水干涸的不深,应该是标注上去没多久,可是学校那边却说李幼微这段时间一直在学校,没有请过假,何丽也说李幼微没回来过。这不符合常理,她爸死了,她不应该请假回来看一眼?”
傅晋寒慢条斯理的摸出一根烟,用眼神示意。
姜安面无表情:“介意,别抽。”
傅晋寒轻哂了声,又把烟塞回去,“继续。”
姜安说:“刚刚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一点,我觉得李幼微有问题。第二点,两桩案子都和陈斯礼扯上关系,他和林若的死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但他一定不是杀害李湛的凶手。”
“嗯。”傅晋寒饶有兴味的听她说,小姑娘声音娇娇软软的,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还挺好听。
他道:“陈斯礼是不是凶手,得看证据。”
这点姜安表示同意,她目光幽幽:“我想跟你一起去审何丽。”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事?”傅晋寒斜靠在墙上,姿态懒散随性,偏偏骨子里又生出些傲,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又痞又野。
姜安一直觉得傅晋寒这个人难以琢磨。
他在办案时冷酷且不讲人情,尤其表现在他指挥人的时候,仿佛是狼王,周身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压迫。在走访时却又能放下那一身架子,除去那张招人的脸,他能快速地和群众融为一体,仿佛他就属于市井,是路上的甲乙丙丁。
当他像现在这样半掀着眼皮,用一种略带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时,姜安没来由地瘆得慌,她觉得自己就像法医手下的死尸正在被他解剖。
姜安皱了皱眉,嗓音软糯:“我要跟你一起去审何丽。”
她又重复了一遍。
傅晋寒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一根筋。
他动了动,站直了身体,转身打开楼道门,音色低沉如暮鼓:“李幼微那晚确实回去过,张开送她回校后,她独自一人折回了环城小区,但她没有进家门,至于她那晚到底在环城小区哪里,又看到了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环城小区里没有监控,如果李幼微想要撒谎那太简单了。
这个孩子有超出同龄人的智商和洞察力,想要从她身上突破没那么容易。
审讯室内。
何丽坐在椅子上,穿着简单朴素,容貌普通,双手因为长期干家务布满了厚重的茧子。但这样的手却可以弹出优美的旋律。
这个女人身上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和神秘感。
男人都喜欢神秘不由自己掌控的事物,姜安想,怪不得阅女无数的陈斯礼会看上何丽。
何丽低着头,神色平静,她朝姜安笑了笑:“姜作家,又见面了。”
姜安点了点头,回以微笑:“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何丽却说:“挺好的。”
傅晋寒指骨微曲,敲了敲桌子:“姓名。”
“何丽。”
“年龄。”
“36。”
“工作地点。”
“艺琴培训班。”
“和死者李湛的关系。”
“夫妻。”
“陈斯礼是你什么人。”
何丽停顿一秒,“我和他睡过。”
她承认的很快,又或许是知道坐在这里,隐瞒已经没有必要。
傅晋寒目光淡漠:“说一下你和陈斯礼是怎么认识的。”
何丽双手交叉握在一起,静静叙述起来:“三个多月前吧,他送侄女来学琴,一来二去我们就有了联系方式。然后就像你们查到的,我们在一起睡了。后来李湛看到了我和陈斯礼的聊天记录,知道我出轨了,他发了很大的火,还扬言要把我和陈斯礼杀了泄愤。”
说到这里,何丽露出一抹苦笑:“其实我和李湛的夫妻关系并不好,他这人脾气大,又凶又狠。他喜欢喝酒,一喝醉就会对我辱骂,甚至家暴我,我实在受不了他了,跟他提离婚他也不同意,为了女儿我只能继续和他生活在一起。李湛出事那天晚上,我们大吵一架,我再次和他提出离婚,他说我就是个贱人,是鸡,还说陈斯礼就是跟我玩玩。我怎么会不知道陈斯礼是跟我玩玩呢?他那样的大少爷怎么可能会看上我这样的中年妇女。”
姜安盯着何丽的脸,“可是李湛经常给你准备礼物和惊喜。”
何丽抬头,声音悲愤:“你知道什么是打一顿再给颗糖吗?你看到的那些礼物和惊喜都是他每次对我施暴后的补偿!那些礼物越贵重,就证明他打我有多狠!那些惊喜有多少次,就代表他打了我多少次!李湛就是一个烂人!所以我背叛他怎么了?我有什么错?我和陈斯礼在一起他好歹还能给我钱,我用这些钱可以给我女儿更好的生活,李湛能带给我什么?他给我的只有无尽的伤痛和身体的摧残!”
她像是把这么多年的怨念都说出来泄了口气般,身体放松地靠在椅子上,“那天晚上和李湛吵完,我想报复他就给陈斯礼打了电话,不过陈斯礼那天晚上有事没来。”
傅晋寒双眸微眯,眼神锐利:“你说陈斯礼那天晚上没去?”
何丽:“没有,怎么了?”
傅晋寒和姜安对视一眼,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何丽和陈斯礼究竟谁在撒谎?
傅晋寒视线重新挪回何丽身上:“我们查了环城小区的监控,他在晚上8点05分时开车进入小区,你却说他没去?”
何丽讶然,语气坚定地说:“不可能!那天晚上我就在家里,他根本就没来过!”
陈斯礼说喝多了倒在何丽家,第二天醒来自己开车离开。何丽却说陈斯礼压根就没去过她家。小区的监控确实拍到了陈斯礼的车。
如果何丽没有撒谎,那陈斯礼开车进入环城小区直至再次开车离开,他中间消失的这几个小时去了哪里?
可若真的是陈斯礼,那他为什么要撒一个轻易就能被戳破的谎言呢?难道他笃信何丽一定会帮他做假口供?证明他去过她家?
姜安和傅晋寒从审讯室出来,外面的大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市局里透着一股阴冷,姜安拢了拢胳膊,还在想审讯室里何丽说过的话。
傅晋寒瞥她一眼,音色极淡:“现在还确定陈斯礼不是凶手吗。”
姜安笃定地抬眸:“确定。陈斯礼这样的二世祖就算是杀人也没必要亲自动手,更何况是大卸八块,他对生命如此漠视,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他怎么可能让自己那双高贵的手沾上那些低贱的血?”
傅晋寒眼皮阖动,递向姜安的眼神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审视。
姜安抿了抿唇,为自己刚才的言行解释:“我是站在陈斯礼的角度说话。”
傅晋寒头转回去,薄唇轻轻勾起,不知在笑什么。
姜安有些烦躁,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显得迫不及待的解释。
迎面有人走来,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他朝傅晋寒伸手,从容不迫的说:“傅队是吧,你好,我是陈斯礼先生的代理律师,我姓陈,陈斯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