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河街是这一片有名的小吃街,开在弄堂里,整条巷子都是各式各样的小吃。人声嘈杂,满巷子的烟火气,这个点正是夜市的高峰期,下班后的年轻人多数会来这里逛一逛,人群一阵压着一阵。
傅晋寒在前面带路,他人高腿长走得快,姜安跟不上,好一会儿他才注意到身后的小姑娘已经和他隔了好几拨人了。
小姑娘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脸,只有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兔耳朵保温杯很显眼。傅晋寒站在原地瞧着她被人挤来挤去,无奈地叹了声气,越过人群三两步走过去将人拉了过来。
姜安身体骤然失衡往前倾,胳膊被人及时拉住,有人伸手扶住她帮她稳定了身体。她抬眸,看到傅晋寒低着头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小朋友,跟紧点。”
他嗓音低沉暗哑,听起来很好听。
姜安却皱着眉认真纠正:“我不是小朋友。”
傅晋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末了又问:“不喜欢这个称呼?”
姜安唇线压了压,倒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感觉她一个成年人被叫小朋友有点奇怪。她双手插在兜里,小声腹诽:“我叫你老男人你能喜欢嘛。”
傅晋寒双眸眯了眯,低醇的声线夹杂着一丝危险:“你说什么?”
姜安立马说道:“我说有家烧烤很好吃,等会我们就去吃那个吧。”
傅晋寒看着她,哼笑一声:“那还不走?”
姜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觉自己的后衣领被人拽起来了,她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拖着往前走,不知道这人用了什么巧劲,拎着她的时候,姜安一点都不觉得勒。
烧烤摊在街尾,姜安找了个空桌拿纸巾擦干净凳子和桌子,她擦的很细致,动作小心又仔细。傅晋寒一边点菜一边看她,觉得这姑娘就差没给这餐桌消个毒了。
“你吃什么。”傅晋寒问。
姜安好不容易擦干净桌子,坐下来长呼一口气,又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闻言回道:“我不挑食。”
傅晋寒比了个了解的手势,又点了几样,合上菜单递给老板娘。走过来长腿一跨,大喇喇的坐在凳子上,他倒是没姜安那么讲究,但耐不住姜安勤快,擦的时候顺道把他那份也给擦干净了。
老板娘端过来一盆花生:“烧烤还要等会,先吃点花生,不够再要。”
傅晋寒:“成,谢谢婶。”
老板娘笑着离开。
姜安探着脑袋:“你们认识啊?”
傅晋寒眼梢一吊:“你又知道了?”
姜安努了努嘴:“你拿菜单的动作很娴熟,一看就是常客,而且……喏,她给你的这盘花生明显比别桌的多,总不能是因为你长得帅吧。”
傅晋寒有点绷不住想笑,他弯腰凑近,嗓音低沉:“我长得帅?”
傅晋寒长得帅这点是客观事实,姜安并不否认,老实巴交的说:“挺帅的。”
“啧。”傅晋寒轻哂了声,身体坐直后修长的手指点了个方向:“看到前面的路口了吗。”
姜安顺着他那双筋骨分明的手看过去:“汜河路口,齐昌义就是在那里和代驾换人的。”
“嗯,路口的斜对面就是便利店。”傅晋寒说:“齐昌义那么谨慎的人,既然和代驾沟通好换人说明他是信任这个代驾的,但是我们查了代驾的背景,他和齐昌义是在半个月前才开始联系的,也就是李湛死亡的前一周。”
傅晋寒点了根烟送进嘴里:“张开那辆坏了车里正好有工厂的防护服,修理厂老板事发后第三天才发现车辆丢失,代驾在做完亏心事后本应该避开有监控的地方低调离开,但他却选择明目张胆的进入便利店买烟,这起案子的巧合的确太多了。”
姜安沉默片刻:“你说漏了一点。”
“嗯?”傅晋寒吐出一口烟,徐徐上升的青雾盘旋在他那张硬朗分明的下颌周围,显得他整个人有点不真切的感觉。
姜安目光被那张过分帅气的脸吸引过去,头一回看愣了几秒。
半天没等到她说话,傅晋寒似有察觉,见小姑娘两颗黝黑的眼珠子直直的盯着自己,那目光多少有点过分炙热。他轻皱起眉头,伸手敲了敲桌子:“回神。”
姜安眼里闪过一丝光,格外专注的说:“你知道吗,我以前写过一本小说,里面的男主就是高颜值高智商犯罪者,我觉得你长得和我写的那个杀人犯男主很像哎!”
傅晋寒:……
小姑娘眼里洋溢着细碎的光,傅晋寒看出来那是激动和兴奋。
统称猎奇心理。
他皮笑肉不笑的说:“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觉得我像个杀人犯。”
姜安连忙摆手:“那倒不用。”
傅晋寒扯了扯唇,颇为无语。
姜安大概也觉得这不是一个能让人开心的夸赞,她清了清嗓子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不觉得每次媒体好像都能恰到好处的赶到现场吗,这次要不是大众舆论,上面那个调查组不一定会过来南城,那陈斯礼的案子就没那么好查。”
傅晋寒捻了捻烟蒂:“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操纵。”
姜安耸耸肩:“起码目前看起来确实是这样,我比较好奇的一点是,张开、修理厂老板、代驾,这群毫不相干的人怎么会这么凑巧的为齐昌义提供作案条件。如果背后有人操控,那这些人又会和那个幕后的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解释,姜安始终想不通这些人彼此之间的关联。
老板娘端着一碟烧烤放在桌子上,笑着说:“要啤酒吗?”
傅晋寒说:“今晚不喝酒。”
老板娘看了一眼他对面坐着的女孩,大眼睛,翘鼻,五官精致的像个瓷娃娃,和傅大队长怪配的,她眼底笑容更甚,“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女孩儿来吃饭呢。”
“啊?”姜安看起来呆呆的。
傅晋寒掸了掸烟灰,眼尾上勾着笑,“婶,那边有人叫你。”
老板娘一回头,果然有人叫,她着急忙慌的哎了一声,招呼起另外一桌了。
姜安看着老板年走远,回过头问:“你没有交过女朋友吗。”
傅晋寒扬起眉梢,严重怀疑这姑娘是真呆还是假呆,模样看着呆萌,怎么说话做事这么直白。
他拿起一串烤翅递给她:“陈斯礼在审讯室跟你说了什么。”
姜安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伸手接过烤翅:“他跟我说了一个人。”
傅晋寒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像是知道答案一样,嘴角轻勾:“王中天吗。”
姜安诧异抬眸:“你怎么知道?”
王中天就是市局的老油条,傅晋寒这两年跟他打过不少交道,暗自也跟过一阵想要找到王中天违纪的证据,只可惜南城这条关系网织的太密,他一个外来人很难找到这网的漏洞。
傅晋寒勾唇冷笑:“王中天以为自己在南城能一手遮天,这几年去哪儿派头大得很,他会和荆西别墅园聚众卖淫案有关一点都不奇怪。钱权勾结在哪儿都不新鲜,陈家能明目张胆的做这些事还有恃无恐,只能说明他们背后有人,南城就这么点大,这个人是谁太容易猜了。”
姜安咬了口鸡翅,外焦里嫩,烤的很香。她只来这里吃过一次觉得味道不错就带着傅晋寒来了,没想到他是这里的常客。
等嘴里的肉嚼完,姜安才说话:“陈斯礼和齐昌义把罪责都揽下了,口径统一,就连应朝也是,几个人显然都不想把这件事牵扯到背后的家族上,这案子呀,还有得查。”
傅晋寒眼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那就要看陈富舍不舍得真让他这个宝贝儿子蹲监狱了。”
姜安回想起陈富在记者招待会上痛哭自己不配当父亲的一幕觉得有点滑稽,忍不住笑出声:“表面戏做的越足,背后的动作就越大,提防着点呗。”
傅晋寒倒了杯饮料,喉结滑动,跟喝酒似的一口闷完:“关了录像的四十分钟,你对陈斯礼做了什么。”
姜安拿烤蘑菇的动作一顿,心里咯噔了下,“没……没什么啊,也就给他催个眠而已……”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但傅晋寒天生耳力惊人,姜安的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他耳朵里。
他往后一靠眯起双眼,明明还是之前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但周身气势却截然不同,压迫感十足:“在审讯室催眠,你知道这是违反规定的吗。”
姜安莫名的心虚,她没打算告诉傅晋寒这事,前提是他不问。问了她只能说实话,因为她不擅长说谎。
她眼神躲避,转过头去,“我不是警察,不用遵守那些死规矩。”
傅晋寒目光沉冽:“姜安,我们做每一件事都要在合法的前提之下,不要以为自己是天才,就可以胡作非为。”
姜安手指紧了紧,耳垂微红,她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想要撬开陈斯礼的嘴,这是最快的办法。
只要知道答案,过程他们可以慢慢去找。
沉默半晌,她才低声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傅晋寒沉着脸,看起来很唬人:“再有下次你就可以离开南城公安局了。”
姜安:“……哦。”
嘴里的烤蘑菇忽然就不香了。
两个人对坐无言,各自吃着手里的串。傅晋寒见她只吃鸡翅和蘑菇,便把跟前那盘没动的鸡翅蘑菇跟她那盘换了位置,“怎么催眠的。”
姜安刚被训完,不是很想说话,咬着蘑菇不吭声。
傅晋寒:“说话。”
姜安不情不愿的开口:“用眼睛。”催眠可以借助外力,也可以做一些心理暗示,当然也能用眼睛。
傅晋寒倒是听过这一类的催眠,他对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刚刚也就是一刹那的好奇心,没有再深问下去。
姜安摘下鸭舌帽:“陈斯礼小时候被绑架过一次,是陈斯仪救他出来的,正因为这次,陈富才肯把陈斯仪接回陈家养。陈富对陈斯礼这个儿子看的比陈斯仪重多了,他不会让陈斯礼坐牢的。陈斯仪今天说的那些不一定是陈富交代的,或许只是想击溃陈斯礼的心理防线。”
陈斯礼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这些事是他内心极度恐慌害怕的东西,在他陷入小时候的记忆强烈不安时,姜安给他做了心理暗示。
陈斯礼在那场绑架中提到了王中天,当初王中天正是负责这起绑架案的警员,那时候他还不是王局,只是派出所一个小民警。
王中天和陈富私交匪浅,从陈斯礼恐惧不安时脱口而出的王叔救我就能看出来。他太依赖王中天了,每一次犯事都有陈富给他兜底,王中天从中调和帮他善后,他以为这次也一样,但是不知道调查组的到来让王中天不敢再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