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平顶层卧室的白色纱窗被风轻轻撩开。
姜南勉强睁开红肿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纯白色法式雕花吊顶天花板,石膏线手工雕刻繁琐的花纹,身材窈窕的商锦桐穿着小吊带丝绸睡裙躺在自己身旁。
她的生物钟已经刻在骨子里,早起的习惯从刻苦学习的高三就养成了,哪怕昨天晚上喝的酩酊大醉抱着商锦桐回忆往事悲伤的痛哭流涕,她还是一大早就醒过来。
身上穿的是一套全新的睡袍,吊牌还被无情的扔在木质地板上。
她抬手将长发扎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完美纤长的脖颈,脸上的妆容也被商锦桐昨天半夜折腾着卸掉,素颜的皮肤状态好的像是脱了壳的鸡蛋。
眼睛喉咙疼的厉害,床头的地板上东倒西歪了一大堆空酒瓶子,不难想象昨天晚上她的疯狂举动。
手机被商锦桐贴心的充满电放在床头柜上,打开后消息弹窗一个接一个,大部分是工作上的事情,她一一屏蔽工作群,果然清静了下来。
今天她没课,大学的讲师相对自由一些,没课的日子统统视为带薪休假。
这也是她当初在法国攻读完博士后回国找工作时选择任教大学的原因,父亲的病让她必须保证有充足的时间折腾。
屏蔽大大小小工作班级群后的消息就所剩无几了,置顶的母亲发来语音,她原本想要转成文字,但却不小心公开外放。
宋母是标志的南方人,一口轻柔呢呢喃喃的吴语方言,【囡囡,早阿,饭啊吃勒?】
【你系我再睇好呢个,今次要靠你自己啦。】
身后蚕丝被里商锦桐动了动,带着没睡醒的鼻音凑上来揉着眼问,“你妈妈?你们苏州的方言还怪好听,就是听不懂。”
姜南家里的事情她也有耳闻,父亲为了给她赚取大学学费从工地高架子摔下去,右腿截肢没保住,常年躺在床上。
“我妈问我吃早饭了吗,让我在外照顾好自己。”姜南掀开被子,捡起地上被扔的七零八落的衣服往身上套,“我得先回公寓退租,骆风舟查到我住在哪了。”
她将手机黑屏,房东的消息和骆风舟的好友申请几乎是同一时间弹进来。
原本还睡眼朦胧打算赖床的商锦桐听到这话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瞪大眼睛问道,“这么快?你搬来和我住吧?”
姜南心情有点压抑,经过三年前被骆家的人找上门,她再也不奢望这辈子能和骆风舟修成正果有个好结局了。
“我有地方住,学校分的教职工公寓环境不错,还方便我上下班。”姜南不是矫情,她只是习惯性的不接受别人好意,她一直这样独立。
商锦桐没再勉强她,只是手脚麻利的下床换衣服,“我送你。”
不容她拒绝的语气,姜南也没再矫情,能让商大小姐这么尽心尽力的伺候着的恐怕整个京都也找不出第二个。
玩归玩,闹归闹,关键时刻商锦桐很是靠得住,她拨出了电话安排人去姜南公寓楼下等着,骆风舟既然能查到姜南住所一定会有所行动。
商锦桐简单洗漱后戴上茶色墨镜遮住了黑眼圈,昨晚姜南这酒鬼喝了吐,吐了喝,哭着讲三年前和骆风舟的恩爱纠葛。
原本就对京圈这些世家少爷没好感的商锦桐听完故事的来龙去脉后就更是将骆风舟打入自己的黑名单,先招惹人家小姑娘谈恋爱,全然不顾自己身上有家族早就定下的婚约。
名望世族骆家还卑鄙的用不能顺利毕业来威胁姜南,甚至不惜用她父母逼着她离开骆风舟。
且不说骆风舟不知道这些事情,就单凭着身上背着婚约还招惹姜南,最后动用家族势力将无辜的女方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这一点就能证明他也不是什么有担当的好东西。
商锦桐冷笑着,一脚油门踩到底。
她派去的人早就在楼下候着了,与晏明霁身边那群黑衣保镖不同,商锦桐身边的人基本是军绿色T恤黑长裤,强健魁梧的肌肉线条隔着衣服布料清晰可见。
姜南委屈的撇撇嘴,她知道商锦桐是为了自己才调动这些人出门的。
“姜老师回来了?”电梯门打开,房东阿姨一路小跑着过来,脸上还挂着谄媚讨好的笑,“回来的正好,隔壁那套房有人要租,你们以后就是邻居了,相互多照顾。”
商锦桐毫不掩饰的拧眉,不耐的表情挂在脸上,“她不住了,退租,就没必要和新邻居搞好关系了吧。”
话还没说完,房东阿姨的情绪就激动起来,“姜老师你的房租我给你减掉一千,两千块好了。别退租啊,你当时可是交了一年的房租,还签了合同的。”
想都不用想,所谓的隔壁租户就是骆风舟,凭他的人脉和能力,早上才搬到姜南隔壁都算是效率低了。
“房租不用退了,麻烦你转告隔壁那位租户,要是有钱闲的把整座楼买下来我也没意见。”姜南没多少耐心,所幸她刚回国安顿下来,东西并不多。
房东阿姨一脸为难,自认为唯一能拿捏住她的租金人家也不稀罕了。
商锦桐扯了下嘴角,带人直接上了姜南的住所,轻松解了密码。“动作快点。”
一时间,几个身形魁梧的壮汉训练有素的分配任务,就像姜南说的那样,她刚回国安顿下来,东西寥寥无几,房子很快就空了。
从六楼落地窗俯视,房东阿姨还在喋喋不休的劝着姜南留下来,眨眼的功夫姜南就接了通电话。
距离太远,她只能看见姜南脸变得难看起来。
“你就这么讨厌我?恨不得立刻搬家?”磁性蛊惑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姜南耳朵里,她头皮发麻,但还是口吻强硬的回道,“别再纠缠我了。”
“这就是你说的嫁给老头?当别人小妈?”骆风舟毫不掩饰的嘲讽,语气尾音却难掩微微上扬,透着欣喜。
姜南恨不得将自己舌头咬掉,昨晚趁着酒意张口就胡说,甚至编出这么没有含金量的谎言,谁家的小妈独居在公寓里啊?
“打算搬去哪?为你买栋楼不是难事。”骆风舟说话还是一贯的毒舌,能让对方毫无还口之力。
姜南头皮发麻,闭上眼睛深呼吸道,“你监听我?”她缓缓睁开眼,不友好的视线落在了房东阿姨身上。
“姜南,你到底在闹什么?当初的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你三年前蒸发一样消失,我甚至动用所有关系都找不到你父母。三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们重新开始不好吗?”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会卑微的求她回头?
既往不咎?
听着他近乎乞求般的挽留自己,姜南心里却掀不起任何汹涌,她早就不是三年前那个不顾一切后果坠入爱河的小姑娘了。
初恋再美好,也不过一瞬美好,烟火终究会陨落,更何况是人的感情。
她真的不想…再和骆风舟有任何的纠缠了。
“骆风舟,想睡我?那我让你睡是不是就能放过我?”姜南绝望的问道,语气里是他从来没感受到的颓靡。
自甘堕落?这种折辱自己的话她那么骄傲的人也能毫不在乎地说出口?
骆风舟挂断了电话。
商锦桐带的人动作很快,东西全部尽数被收进纸箱,商锦桐大小姐甚至连根手指头都不用动,电梯按钮都有人帮她按。
“他说了什么?”商锦桐摘下墨镜,敏锐的察觉到姜南眼眶发红,咬住后槽牙抬眸问道,“威胁你了?”
“没有。”姜南话音刚落,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下来。
商锦桐手忙脚乱的从包里翻纸巾,自从认识姜南以来,她就不止一次的感叹这世界上还有如此美貌的学霸。
虽然并不了解姜南的科研方向,但从她在国内国外参加的学术论坛和发表过无数的学术论刊来看,她绝对算得上学术大拿。
毕竟如此年轻就在最高学府攻读硕士学位,出国攻读博士,年纪轻轻回国任教就被各大学校重金聘请,职称高的吓人。
据不完整统计,姜南独立发表过的学术论文能干翻季云深整个科研小组。
最牛逼的是,姜南没有背景,走到今天全靠她自己努力。
生的漂亮,又有聪明的脑子,坚韧不拔的毅力和独立品格,就这种人间尤物凭什么要配骆风舟那个浪子?
骆家还看不上姜南,韩家那个娇生贵养的韩佳人会个屁,估计随便从姜南论文里挑个词她都理解不了。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商锦桐快被气疯了,但又不忍心看着姜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恨铁不成钢的给她擦眼泪,嘴上还只能好好哄着,“别哭了。”
——
晏明霁的航班刚抵达悉尼,沈特助就递上一份文件,关于商锦桐在国内的动态。
他手下的人都是人精,从商锦桐还在法国留学的时候,每周都会有一份事无巨细的动态文件让他过目。
他本意并不是想监视她,只是太想知道她的动态了。
晏明霁翻开文件,简短的汇报行程搭配超清照片配图,时间人物事件一应具有。
小姑娘天性爱玩,除了每周末要回老宅陪着吃饭,其余时间都是在国内看秀观展,她自己名下还有家画室,每周三下午固定去那创作。
似乎是遇到瓶颈了,小姑娘轻轻拧着眉,碳素铅笔化身成发簪插在她的盘发里,干净的白衬衫上多了几笔浓墨重彩的油画燃料,生动且明媚。
一束光打进全落地窗的画室,原木轻奢装修的氛围变得暖洋洋,小姑娘挥动画笔,灵动赤裸的少女从她笔下诞生。
和她一样灵动闪烁的眼睛,会勾人心魄,画布上的少女睫毛轻垂,根根分明,似乎画里也有耀人的阳光,少女全身赤裸,皮肤白皙却又被光笼罩。
神秘的禁欲美感,被她一幅画展现的淋漓尽致。
兴许是画中少女与她有几分肖像,又或许是想到那晚难舍难分耳鬓厮磨的缠绵亲吻,晏明霁喉结滑动,嘴角弧度微微上扬。
沈特助眼观鼻鼻观心,识相的凑上前,“商小姐的画作会不定时展出,部分作品可对外拍卖。”
“这幅,拍下。”晏明霁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上那个举着画板微蹙眉的人,莫名的补了句,“这张照片也洗出来。”
沈特助是人精中的人精,立刻领了指示去办,能看出来晏总在繁琐的工作中还能保持如此舒畅的好心情全得益于这些日常汇报。
画要不择手段的拍下,照片也要立刻马不停蹄的冲洗出来,照这个趋势下去,自己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沈特助拨了通电话,“夫人的照片要多拍,奖金翻倍。”
照片当然要多拍,晏总爱看。
国内的商锦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尽数被人监视着,尤其是在沈特助那句奖金翻倍后,那些人的相机又升级了。
只为拍出她的高清图,让远在他国的总裁一笑。
她最近忙着筹办画展,回国也有一段时间了,她却每天只顾着社交,很少抽出时间全身心的去创造。
绘画和练舞不一样,虽然短时间内不练并不会丢掉基本功,但却有个致命的缺点——灵感一瞬而逝,长此以往画家的灵气和风格会渐渐泯为众人矣。
国外的导师发来邮件请柬,比她小的同门师弟都要独立在巴黎举办画展了,要知道当年她也是横空出世的天才画家。
如今的发展却日渐消沉,竟然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新作品了。
同门师弟是美法混血,长的那叫一个绝,商锦桐生平就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男人了,媚而不娘,五官轮廓颜值高到让人挪不开眼。
她真心为这帅气的小师弟感到高兴,毕竟能够在巴黎独立举办画展是圈子里最有含金量的“成果”了。
回复导师的邀请后,她便简单的收拾行李,心里想要举办画展的想法愈加强烈,恨不得住在画室不吃不喝的创造。
她不是好看的花瓶,她的老师是全世界闻名的poema,收学生只看天赋和才能,绝不看家世背景财富,用作品盲选学生。
一个留着长胡子的法国小老头,土生土长的法国人骨子里却有——英雄不问出处的豪爽。
她报考poema教授课程时,一张《古堡逃婚的新娘》油画从上万张全世界海选作品中脱颖而出,被教授领进师门。
那幅画现在还挂在巴黎的青年画展正门处,是过往灵气天才画家商锦桐打出名号的第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