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怎么了，是突然尿急了么？”到底也是办案多年的租界老巡捕了，白慕辰这点神态情绪瞒不过杨千云的眼睛。
完全没想到这少年侦探对案情的发展有了重大突破，在察觉的时候却先讪笑起来。
没应他的话，双眉紧蹙的白慕辰托着下巴低眉开始思索，连还在哭诉抱怨的杨翠平都顾不上搭理了。
“想到什么了？”一直坐在老远旁听的叶澜雪终究是按捺不住了，蹭地起身靠近追问，而她还没等到白慕辰的回答，小平房的木门突然被人暴力推开了——
“慕辰，慕辰！”大呼小叫的和尚没管女老大和老探员那不满的目光，冒失地一路闯进来。眼瞅少东家这副老僧入定般的神态，粗鲁地扯他的袖子吼道，“你让我盯着那李水生……他，他突然跑了！”
“啥！”正在梳理案情的白慕辰一听这话，气得蹭地跳起瞪他，“盯个人都盯不住，你他妈是干饭的吗！”
…………
其实他们带走杨翠平审问，李水生是有点不情愿的。
可码头现在的实际控制权在叶澜雪的手中，李老板再有什么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就算没从杨翠平口中问出这么多疑点，白慕辰也打算调查李水生。
所以在把这妓女带来这里审问之前，他就嘱咐和尚一定看住这家伙——没想到这混蛋居然如此狡猾，竟在和尚眼皮子底下溜了。
“还没把他怎样，居然脚底抹油了，呵呵呵……”
站在码头边的叶澜雪神情冷厉地盯着远处的江边：已是过了午饭时间，炎热又极端潮湿的环境中，衣着破烂的劳工们开始了忙碌……而女老大的这番话倒不像说给白慕辰他们听的，倒有点像是对那些行尸走肉般的苦哈哈自言自语。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家伙身上肯定有事。”白慕辰搓了搓手，立刻把目光转向叶澜雪，“我说叶小姐，这次是真得动用您的大驾了，咱得调查他……”
“我真没辙。”叶澜雪几乎次次都容不得他把话说完。
“你他妈……到底什么合作的痛快点！”几乎转入死局的案情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口，这个整日拉长个驴脸的死女人又不配合，白慕辰气得直接爆了粗。
好歹也是个堂口的老大，叶澜雪哪里能容下他这般出言不逊？旋即将一副冷面如霜转了过来，站在她侧身处的江世宁赶紧打圆场：“白先生，我们确实无能为力……李水生的烟馆在法租界以南的徐安路，那可是张大帅的地盘！”
啥……张大帅？
他这话让白慕辰先是一惊。
所谓张大帅，可不是现在盘踞在山海关外的那位大帅，而是在上海滩有着“三色大亨”之名的张啸林。
稍稍对民国历史有所了解的都知道此人，他与黄金荣、杜月笙一样，都是上海滩青帮的头目，并称为“上海三大亨”，而张啸林本人的外号就是张大帅。
“娘的，这人可不好惹。”白慕辰暗骂了一句。
在他看过的那些名人传记里，张啸林可是名声最坏的一个了。
这人在上海滩干的就是贩卖鸦片，逼良为娼的事；
而且为人心狠手辣，为了利益后来大肆屠杀爱国人士和革命群众，再往后还在日本侵华之时公开投敌做了汉奸，为侵华日军收购粮食、棉花、煤炭、药品等战略物资，大发国难财，并筹建日伪浙江省政府，拟出任伪政府省长。
当然现在说这些虽有些晚，但张啸林凶名在外名声很坏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这些翻戏党敢在郑家木桥跟黄金荣的手下争码头，却不一定敢去张啸林的地盘——谁都知道张大帅是做鸦片起家的，所以李水生多半，不，肯定是张啸林的走狗。
显然，他们不想摸这个老虎屁股。
白慕辰眼睛眨了眨，迅速将一副邪气笑容的目光转向杨千云。
“喂，都看我是什么意思？”老探员眼角一跳，直接闪出了老远，“喂，不会是打算让我调查去吧？告诉你们，老子可不跟青帮的人……”
“我说杨大探员，您也不想让总探一直发脾气的，对吧？”白慕辰搓着手堆出一副碰瓷的笑容，凑上去开始了循循善诱，“我们还是早点破案对不对？”
现在这种时候，也只有让杨千云出手了——毕竟这是在租界，黑帮的势力就算是再大，也得多少给巡捕房几分面子。
回迎众人的目光，杨千云终究面色一沉：“查不查的，总得让人先吃饭吧？他娘的一大早跑出来到现在食水未进呢，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几人之中，就听到和尚用几乎谁也听不清的声音念叨了一句：“老半天了，也就这句话最好听了。”
其实白慕辰他们赶过来之前就是在酒楼吃饭，是得知巡捕房的人跑到码头调查，他们才急急火火赶过来。
一桌子好饭好菜几乎没怎么动，贪吃的和尚还抢了几口，经杨千云一提醒，白慕辰等人才感觉到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
谁也没心情再回酒楼去，不过郑家木桥距离云湘门在租界的堂口并不远，叶澜雪干脆带他们过去了——当然，不论是杨千云和叶澜雪，彼此暗暗是有合作之意了，回堂口谈合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
堂口并不算大，但这么个三进三出的中式院子设计精巧，在法租界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也足以证明翻戏党们的实力了。
两杯薄荷凉茶下肚，几道沪上小炒陆陆续续送上来了，和尚无疑是最高兴的一个，端起碗就没命抢，那速度简直叫一个暴风吸入。
白慕辰差点给他这个抢饭的阵仗搞得找个地缝钻了，不过幸亏江世宁知道他们有事要谈，早就把不相干的人统统都撵了出去，丢脸也没有丢到极点。
虽说给这浑货搞得有些尴尬，但如此丰盛的招待也让白大侦探很快填饱了肚子，把话题迅速转向了破案上。
可是，不管是叶澜雪还是杨千云，在这时候似乎同时忘了这件令人头秃的连环杀人案，竟是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租界的势力纷争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