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四叔你也晓得,我这身子骨,任由谁人瞧见了都不会多看几眼的,怕是那姑娘也并不记得我了”
沈暮时坐在石凳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抬眸忍不住打趣了一声沈冬言:
“倒是四叔你,我听闻祖母有意为你娶妻,还是那温家姑娘,可有此事?”。
“你不知道温姑娘是谁?”
“自然是不晓得!我很少出门!临京城内,别说是女子了,就算是男子我也未必认得全,多年来也就和江修偶尔下下棋罢了!”
仔细打量了一眼沈暮时,见他模样确实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沈冬言心中才舒缓很多,这侄子也是无心之过,怨不得他!
而且自己跟温姑娘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现在说这些都还为时尚早。
这么一想,沈冬言心中顿时舒坦了许多,脸上堆起了笑容:
“暮时,走!今日你祖母寿宴可来了不少人,你也去给你祖母拜寿吧!你若是能够去,你祖母心中定然也是高兴的!”。
“我也正有此意,不过也是要去换身衣裳的”
“甚好!”
叔侄二人相视一笑,却是各怀心思,沈暮时往温九离开的地方看了一眼,方才嘴唇的余温好像此刻还在,不过那女人似乎是对他半点印象都没有了。
沈暮时眼底闪过一丝暗沉,该记住却没有记住他的人可是会受到惩罚的。
……
温九一路红着脸从听风苑跑了出来,方才两人唇齿相依的画面就好像是深深的烙在了她的脑海当中,无论她如何想要忘却就是做不到。
“小姐,是小姐!”
路过一出假山时,不远处的春梅和秋霜二人红着眼睛朝着温九冲了过来,特别是秋霜,眼睛肿的跟只兔子似的,膝盖一弯就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小姐,奴婢有罪!方才见那花园的花太过艳丽,有好些都是奴婢不曾瞧见过的,这才一时迷了双眼,等再想找寻小姐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若是小姐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叫我们日后可怎么活啊!”
“好了,秋霜,你小声些,找到了小姐就好,你再这样嚎下去实在是有损小姐的清誉!”
秋霜张了张口,抿着嘴唇不敢再多言,胡乱的擦了擦眼泪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春梅谨慎的观望了几眼四周,“小姐,方才沈老夫人派人来寻小姐,说是现在宾客还未曾来齐,她屋里泡了上好的竹叶青,请姑娘过去品茶呢!”。
“来了多久了?”
“姑娘放心便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奴婢已经找人探了路了,不会耽搁太久!”
温九赞赏的冲春梅眨了眨眼睛,“还是你想的周到,那我们赶紧的吧!”。
几人赶到沈老夫人别院的时候,沈老夫人身旁伺候的丫鬟墨月已经早早的在门口候着了,等瞧见温九一行人的时候忙笑着上前行礼询问:
“可是温姑娘?”
“姑姑安好,方才温九不慎迷了路,来迟了沈老夫人现如今可还在别院?”
墨月看了眼面前的少女,穿着打扮很是得体,谈吐得宜,不免心生好感,她微微一笑:“温姑娘放心便是,老夫人一直在里面候着姑娘呢,说是寿宴时辰尚早,要与姑娘品茶过后再去呢!”
“有劳姑姑前面带路了”
“温姑娘请!”"
温九几人跟着墨月的步伐慢悠悠的走进了别院,又径直的朝着花厅走去,远远的,温九便瞧见了高座之上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今日大寿,特地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衫,银白色的长发被高高盘起,一脸的慈和模样,跟寻常人家的老太太并无什么两样。
她静静的低头抿着茶水,在一旁的桌上摆放着一个锦盒,正是今日早晨温九派人送给沈老夫人的寿辰礼。
“老夫人,温姑娘到了”
“温九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安!”
听到动静,沈老夫人微微抬头,目光审视的看了一眼温九,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然,而后立马笑眯眯的朝着温九招了招手:
“你就是红玉的外孙女吧?模样生的真好啊,同你那父亲长得格外的相像,若你不是女子,方才我当真以为当年少年意气的温茂年又回来了!”
“快些坐吧!也别站着了”
沈老夫人乐呵呵的唤来墨月:“月儿啊!快些将茶叶端上来,那些新的茶点也都一并给端上来,温丫头一大早便过来了,想必如今连早膳都还不曾吃过呢!”
“是,奴婢这就去!”
等墨月下去了,沈老夫人这才侧身将温九送的礼物给拿了出来,开始松垮的手掌爱惜的摸着那块白色的玉佩,有些感慨:
“温丫头,你今日所赠之礼是我收到的最喜欢的了,有心了啊!这块玉佩乃是当年我和老侯爷的定情之物,此玉的材质这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块了,当年随着老侯爷四处打仗,不慎遗失了,
原想着是再也不会找到了,却不曾想竟然还是被你给找到了!定情的时候还是青葱年华,转眼间已经满头银发了!”
沈老夫人的玉佩,温九和南宫巽风已经找寻了整整一年之久,也是前段日子才有了一点消息,这还是多亏了南宫巽风的寻仙楼,否则茫茫人海当中想要找到一块遗失多年的玉佩谈何容易?
“老夫人,虽然青葱年华已然不在,但正如这块玉佩模样依旧,你与老侯爷如今已经是儿孙满堂,二人伉俪情深世间少有,这块玉佩也只不过是点缀罢了,能给老夫人你寻来这块玉佩,九儿心中很是欢喜”
“你这丫头说话颇为合老身的口味啊!九丫头,听你外祖母说你已经及笄了吧?如今又是大费周章的为我寻来这美玉,可是有什么想要的?”,
温九一愣,这沈老太不会是以人为自己寻来这玉佩是想要嫁到沈家吧?
脑海中不由得的闪现了之前的画面,她有些慌乱的站起身来:“老夫人,你老人家是误会了,九儿没有那个想法!”
“九丫头难不成不是看上了我家哪个儿郎?你倒是也不必不好意思,说起来我家四郎年岁也是到了,我与你外祖母也很看好你们二人呢!若是你们两个能够缔结连理也算上是一桩上好的亲事!”
外祖母?
温九回想起江红玉直叨叨着要为她寻一门上好的亲事,原来竟然用意是在沈家啊!
温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起来,她上前了几步,掀开裙摆重重的跪在了沈老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沈四公子雅名在外,临京城内不知道有多少贵女想要嫁给他,可是九儿自知配不上你家沈四公子,是以从来也不收多肖想什么,不过今日九儿借花献佛确实是有事想要求老夫人!”。
沈老夫人皱了皱眉,看着面前神色严肃的少女,她实在是有些糊涂了,若不是为自己求亲事还能为什么?
“你要求老身什么事情?”
温九抿唇:“老夫人,九儿想要当年漠城一战送来的战报以及当年一事的文书、案宗!”
“嘭”
桌上的茶杯翻然落地,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在温九身上,温九的身躯依然是挺拔的立着,丝毫不见动弹。
沈老夫人浑身颤抖着,一脸的难以置信:“九丫头,你可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
“老夫人,温九很清楚!”
静,花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墨月送来茶点时也被沈老夫人给遣了下去,春梅秋霜二女见状也赶紧低着头离开,不过片刻功夫,整个花厅里面就只剩下了温九和沈老夫人两个人。
似是低叹,良久后沈老夫人才重重的坐了下去,
“你外祖母可是知道你有这番心思吗?九丫头,这个事情早就已经结束了,你若是想要旧案重提,势必就会有人流血死去,朝堂之事波云诡谲,哪怕是皇子牵扯其中也难保性命,你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娃,为何要揪着旧事不愿意放下?”。
温九朝着沈老夫人磕了一个响头,她道:“就算粉身碎骨,温九也定要将当年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那你又为何那么肯定我有当年之事的案卷文书?偷偷私藏那可是欺君之罪!我沈府虽然家大业大,但是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万万做不得,我们还是心中有数的,你要的东西,我们沈府没有!”
沈老夫人挥了挥衣袖,脸上已然有了薄怒之色,“温姑娘替我寻来玉佩之事,老身万分感激,来日定有重谢,如今看来温姑娘志不在我沈府,还请速速回府去罢,莫叫家中长辈担忧了!”。
“沈老夫人,别人可能没有,但是拓本,你与老侯爷一定有!若是我没有把握,今日我也不会求到你跟前来”
温九眼底含泪:“老夫人,你与老侯爷也一定不希望看到忠良被陷害,你们是经历过战争的,也曾经带过兵士,他们也有亲人有朋友,
如今因为漠城一战,他们就连死都不能未自己正名,家属不能得到应有的善待,还要世代受到谴责,不能入士!老夫人,那是千千万万的忠烈之后啊!还望老夫人慈悲,助一次温九!来日无论生日,绝不牵连沈家!”。
当年南宫巽风就曾调查到,漠城一战,温家军投敌叛国的事情沈老侯爷曾多次私下调查过,甚至还亲自领兵驰援,按照老侯爷的性子,他绝对会冒着危险拓印当年的战报和文书。
要不然温九也不会筹划很久,只为了今日能够借花献佛一番。
温九说的热泪盈眶,沈老夫人双手紧紧的握住座椅,
“九丫头啊!你……你为何就是不听劝呢!这件事情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当初倘若有法子,也不会让你一个女娃娃冲在前面!还是说,你以为当今圣上不知道?他若是真的什么也不知晓,你和温钰如今哪里还能活着?
九丫头,你想走的路乃天下所不容的,天子尚且没有办法,你如何做?”。
温九浑身一颤,她愣愣的看着沈老夫人,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事情,只是今日从沈老夫人嘴里听见的感受又全然不同。
“老夫人,是不是当年老侯爷曾经调查出什么来?”
温九:“连你们都不敢动的人,在这临京城内屈指可数,但若是圣上都需要忌惮万分的人,在这世间就……”
一个念头猛然浮现在温九的脑海当中,她身体一软,眼睛瞪的很大,“沈老夫人,九儿……”
见温九这般模样,沈老夫人也只得叹息了一声,她起身将温九扶了起来,“孩子,听老身一句劝,算了吧!就算你拿了那些战报又如何?如果找不到十足的证据,就算付出千万人的性命又能如何呢?”
温九一阵沉默,只觉得自己浑身凉透了,她呆呆的看着满眼通红的沈老夫人,发出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
“老夫人,温九不甘心!漠城累累白骨也无法安息!”。
“温九求老夫人了,我一定要拿到那些战报文书,哪怕有一丝机会,温九也想尽量一试!”
“哪怕飞蛾扑火?”
“哪怕飞蛾扑火!”
终究是耐不住温九的请求,沈老夫人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罢了,既然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我也多说无益!望你日后不会有后悔的那一日吧!随我来!”。
“多谢老夫人成全!”
温九从沈老夫人院中出去的时候,手里紧紧的抱着一个盒子,日头高升,刺的眼睛生疼,她的心亦是沉重万分。
“小姐,我们还去宴会上吗?”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温九从出了院子后脸色一直就很难看,春梅和秋霜二人也万分担忧,不由地多问上了几句。
温九摇了摇头,“罢了,今日我来宴会既了了沈老夫人的心愿,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再留下也上没有什么意义了,回府吧!”。
“是!”
春梅点了点头,和秋霜二人快速的跟上了温九的步伐。
而另外一边,沈老夫人将东西都交给了温九之后一直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墨月来报:
“老夫人,温姑娘几人已经坐上马车了”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啊!”
沈老夫人苦涩的笑了笑,“或许,我当真是老了,有些事情真不如年少时那边胆大了,只凭借着一股热血冲动就行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