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绝望压不垮信念，道路就会一直延伸。
唰！
一串头部呈锥刺状的锁链从青羽的身旁蹿出，以近乎闪电般的速度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一名菲利斯半兽人的胸腔。
青羽的双眼再次泛起了强烈的淡蓝色光芒，他操纵水精灵锁链将半兽人拖拽到自己身前。
“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在这一刻，青羽的瞳孔仿佛连接着那深蓝大海里象征着死亡的无尽深渊，“指使你们的是什么人。”
可已经奄奄一息的半兽人竟仍发出一声冷笑，随后毫不犹豫地将身体里的链条硬生拔出，任由自己鲜血直流地倒在青羽面前。
“没用的，青羽。这些都是走投无路的死士，他们根本就不是想着活命而来的。”海伊背对着青羽说道。
“可现在……他们根本就是无穷无尽的。”
距离这群半兽人发动袭击已经至少过去了一个小时，但与其说青羽一行人正受到猛烈的攻击，倒不如说他们面对的是一番滴水不漏的防守。只要愿意，青羽相信这些半兽人能和他们消磨半个世纪。
“没事的青羽先生，坚持到现在已经足够了。”此时，其中一位负责运船的菲利斯人对青羽说道。
“足够？”
就在这一筹莫展之时，这位运船人竟向青羽透露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原来他携带了格鲁暗中准备的信号弹，并且在树丛出现异响时便立即将其安置在了脚下。
这种弹药可以发散出无声无味的灰色烟雾，在夜里只有格鲁帮特制的望远镜才能清楚地观察到。格鲁为了避免计划泄露，提前声明了这件事在非必要时刻不能告知青羽。
而听了运船人透露的信息，就连特叔也接着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呵，那情况可就好多了。实际上，我让格鲁同时制造了两艘船，另一队已经提前绕远道前往江岸了。”
“这…真的假的？”青羽一边难以置信地说着，一边不忘将四面八方的突袭格挡回去。
“嘁，这些人像被洗脑的机器一样，让人恶心，”听见这番对话的海伊嘴里嘀咕道，“如果老爷子说的是实话……”
话音未落，海伊便注意到远处的山坡上有一支数十人的队伍正在赶来。即便在深夜的黑暗中，他依然可以窥见那些以惊人速度移动的身影。
和面前这些只知道装腔作势的半兽人不同，正在山坡上疾驰的援军队伍悄无声息、步调整齐，他们更像是一支专业的菲利斯军队。
海伊曾是军人，即便记忆遗漏得再多，他也分得清街头的混混与精锐的士兵。格鲁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民间帮派首领，他和特叔之间一定还有事情在瞒着其他人。
但显然，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了。格鲁的部队没有像那群半兽人一样大肆咆哮，而是安静地以杀手般的姿态径直冲向了各自的目标。
“那…那些是什么人！？”
等到围堵青羽的半兽人们反应过来，一场菲利斯人之间的激战已经不可避免。特叔将海伊和青羽喊回，三人在水精灵的保护下站在了战场的中央。
这样的战斗，他们无从下手。青羽从没想过会亲眼看到这样的场面，而也许这就是他曾幻想过的战争。在这一刻，青羽也明白了为什么格鲁不需要军火库里的武器----他手下的部队全员都是精壮的菲利斯人。
三头六臂、诡状殊形，他们有的能从后背伸展出畸形的翅膀，有的能将皮肤挤压出肉状的鳞片。青羽不知道格鲁的部队有没有取得优势，因为这里的情形已经混乱得看不清孰敌孰友。
“青羽先生，朝你们原本的方向走吧！”不知何处，青羽听见有人在呼喊他。
循着声源找去，说话的正是安置信号弹的那位运船人。只是，他的嘴里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十几厘米长的獠牙。
“继续向前吧，我们会开出一条路来！”
于是，青羽将水精灵变化作围绕在三人周围的盾牌，并在格鲁部队的掩护下朝着原定方向迈进。
前来阻拦的人无一例外地都在眨眼间被抹杀，青羽三人踏过的是一条由尸体堆积出的血路。随着海伊一刀砍断了最后一只拉扯着自己脚踝的手，他们终于冲出了这片仍血肉横飞的灌木丛。
“哈……”青羽喘着粗气说道，“他们…好像没有追上来。”
“别说傻话了，离江岸还有一段距离。”特叔催促着想要停下歇息的青羽。
“我…我明白，走吧。”
想必没有人会留恋身后的场景，在特叔的警告下三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南北大江的岸边。
这里的江岸朝着两端望去都是一片寂寥，看来平日里渡江北去的人是少之又少。而这条大江也正如特叔所说的那样“宽阔如海”，凭肉眼根本看不到江水的对岸。
按照约定的地点，三人找到了格鲁打造的备用小船。可以肯定的是，船身的做工就如同格鲁的地道一般无可挑剔，但奇怪的是空间本就不大的船上却堆放着三个人身大小的麻袋。
“那是我让格鲁准备的东西，它们自有用处。”特叔这样说着，便把三人的行李也都搬到了船上。
毫无疑问，这将会是一段相当长的水路。夜幕暂时还未消退，他们最好能在天亮之前走出菲利斯的管辖范围。
“好了老爷子，他们已经没有追上来了。都休息下吧，没必要紧张兮兮的了。”海伊将行李推到一旁，一下子泄了气似的把背靠在了船边上。
“可是特叔，格鲁这样救我们出去，他一定会被牵连的。”
“嗐，还轮得到你瞎操心，”海伊不以为然地对青羽说，“他的队伍和那些追兵可不能相提并论。”
看着两人如释重负的模样，特叔也没有再向他们施加压力。虽然心中仍有些惴惴不安，但也许这真的是难得可以歇息的机会。
“格鲁还轮不到我们担心，这一点我清楚。这种小麻烦困扰不了他。”特叔说着，也像两个年轻人一样靠在船边，半躺着闭上了双眼。
青羽扭过头对海伊说道，“话说，我还以为地下帮派应该是一群提着火枪和大砍刀的家伙。”
“嘿，这里可是菲利斯的附属地，你们摩洛的黑帮可能还是提着法杖的呢，哈哈。”
他们很少有机会像这样说上两句闲聊的话，但追击他们的敌人似乎并没有打算就这样草草了事。
很快，一种船帆在空气中拍打的声音传入了海伊的耳朵，他们发现一艘体型巨大的帆船正以飞快的速度在身后追赶。
轰！没等他们做足准备，帆船上竟射来一发炮弹，像落地的陨石一般打在小船附近的水面上，仅是它溅起的水花，其冲击力都差点将他们连人带船地掀翻。
“真是见了鬼了，他们都疯了。”海伊不满地看向身后的帆船，做出了深蹲的姿势，就像是随时都要跳过去大开杀戒。
“没有意义的，海伊。往水里跳吧，”特叔按住了海伊的肩膀，并从行李中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水下护镜与氧气瓶。
“跳下去？”
“信我的话吧，两个小鬼。我们从水里走，青羽你负责水下的掩护。”特叔一边做出指示，一边还把此前堆放在船上的大麻袋推入水中。
海伊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三人按着特叔的指挥一起跳入了江水，而那早已摇曳不止的小船也随之被下一枚炮弹撕成了碎片。
帆船上的人见状，便转而朝着水里的三人开火。但青羽让水精灵迅速遮盖在他们上方，这道碧蓝如水的屏障完美地掩盖了他们在水下的轨迹。
不仅如此，特叔还拿来了海伊的短刀，在水下麻利地割开了那三个巨大的麻布袋。只见他从麻袋中掏出几包鲜血模样的液体，那些麻布袋里竟装有三个按着他们身形制作的假人！
随着特叔释放的假人与血液在水中浮起，追兵们彻底丢失了追击的目标。而后三人又不敢停歇地往前游出好一段距离，最终才在确保安全的位置上了岸。
呼。努力地甩干着身上的水，这是三只又一次从死神指缝间逃脱的可怜落汤鸡。
他们成功了？也许在短时间内他们的行踪不会再被找到，也许追兵没有上前检查那几个假人，被骗得稀里糊涂……
可浑身湿透的三人没有感到一丝轻松，因为如今的处境已经宣告了他们才是失败者。
没错，一时的安全又能如何呢？用于渡江的船只已经全部损毁，携带的行李也都随着船体破碎的残骸沉没在深水之中。不仅如此，格鲁的出手相助还暴露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也许整个格鲁镇都会被牵连其中……
他们已经一无所有，现在的三人是彻头彻尾的流浪汉。
“对不起。是我，是我连累了你们，对不起。”
青羽想要责怪自己，却思索不出更好的词。也许就和劫掠村庄时一样，他的出现总会给人带来不幸。那句特叔说过的话也在此刻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名门贵族的住址从来都不是秘密，但你们不可能有与其对抗的资本。”
“别胡思乱想了，那是我们共同的责任，”特叔站起身来，不断地扭挤出衣服里的水，“那么现在，我们去哪里好呢？”
他们观察了四周的环境，江岸之上尽是荒山野岭。如果沿着江岸的方向，他们的背后是不会再容纳他们一根毫毛的格鲁镇与菲利斯，而面前的东方则是通向遥远的西萨。
“如果朝着山坡上走，穿过这片荒地就会去到一众小国的领地，”海伊说道，“但即使我们找到了城镇和村落，那也不会是个好的选择。与三大国临近的地点基本都归附于大国的管辖，想必我们已经是菲利斯悬赏的犯人，所以…”
“所以只要还在菲利斯的势力范围内，任何人都是我们的敌人，对吗？”
“嗯，就是这样，”特叔接着海伊的话说道，“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向着东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或是重新投入菲利斯人的怀抱。当然了，我们也能选择从水里直接游到对岸去。”
“哈，亏你还开得出玩笑啊，老爷子。”
“其实，”青羽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在西萨认识一位朋友，她叫艾莉莎。她…”
“喂，”海伊直接打断了青羽的话，“你不会想说，我们要徒步走到西萨去，找你的好朋友帮忙吧？这跟直接跳进水里游到对岸又有什么分别？”
“不，海伊，”特叔插嘴说道，“我们只能朝西萨的方向走。也许靠近西萨的地盘，我们会有机会遇到能帮助我们的人。”
其实这一刻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在如今的绝境下他们已经没有出路。只不过，也许青羽口中那位的朋友能给到他们最后一丝希望的火光，哪怕那只是一抹幻象。
“好吧，”海伊也跟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污渍，“一味的垂头丧气可不是我们该有的作风，不管怎么说，活下去吧。我们活下去，往东走，谁知道还会遇到些什么呢。”
“嗯……哈哈哈哈……”他们笑了，笑得很放松。
随着江水对岸的太阳缓缓升起，三个落寞的人影不知尽头，一路东去。
不知道为什么，青羽尤其喜欢这海边的日出。此时的太阳，好像比在荒漠中出现时要更美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