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陵最近对她冷淡了许多，也不常笑了，瞧着倒更像是脱离尘世的仙人。
他时常垂着眉，眉形不似寻常男子那般浓密粗犷，却也没有女子那般看着纤弱，眉尾非常平和，跟他素日里的气质极其适合。
淡淡的，像是水墨山水一般带着柔和，又不失湖光山色般令人惊艳的俊秀。
失去了情绪，反倒令他别有一番韵味。
风长陵倒不是说故意让自己这副样子，而是他心里实在欢喜不起来，看什么都觉得寡淡。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了。
昌国使者临走前差人给他递了信，让他在四月二十之前伺机逃出饶国，昌国会派人马前去昌饶交界碧海湾接应，原因却未告知。
来饶已有三年，风长陵收留了不少四处流浪、无家可归的苦命人，骤然通知他返昌，这些人的安排让他日夜难寐，没过多久就病了一场。
这时候他也顾不上武宿与宸凌的事情了，时间越近，他就越心绪不宁。他夜里不停的做噩梦，时而惊醒，浑身发抖全是冷汗，迫不得已便让武宿和宸凌轮流守着，这才渐渐能睡的踏实一点。
这会儿不知怎的惊醒，身体难受的厉害，直接吐了。
冷清的夜里亮起了灯火，烧好的热水用盆子端进屋里，卧房里传来絮絮的说话声，半夜被喊起来的下人惺忪着眼，朦朦胧胧地瞧过去。
“好些了吗？”是女子的声音，低低的，很是柔和。
往里走了几步，容貌惊为天人的男子一手撑在床边，一手捂着胸口，似乎是刚吐过一轮，脸上浮现浅淡的绯红，他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额上的薄汗湿漉漉的，脸色发丝凌乱，活像是被人欺负过一样。
下人心下一惊，弯腰将水盆放下。
风长陵蹙着眉摇了摇头。
他眼里被憋出了泪花，又干呕了几下，难受地靠在床边，无精打采地，像是一朵艳丽的花饱受了璀璨。
“梦到什么了？”武宿从外面进来，顺便掩上了门。
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让风长陵更为头疼：“王妃被惊醒了，说要来看看您。”
“不用了…”他实在没心情应付，“让她…唔——”
宸凌拿着帕子浸泡在热水里，拧干后去擦他的嘴。
“别动。”她皱着眉，捏着这人的下巴，一双眼沉静地注视着他，像是在擦一件工艺品。
风长陵看着她专注的神情，缓慢眨动的浓密睫毛，视线落到她红润紧抿的唇上，心里突然慌了一下。
这感觉来的快也去的快，他只感到一阵空落，好像只是短暂地被感动了一下。
他不知道怎么了，连视线都不敢与她对上。
真的要放弃这个人吗？
不再对她抱有一丝一念的幻想…
“你们都出去，”风长陵示意其他几个侍从，最后将目光转向一声不吭的宸凌，“你留下。”
宸凌已经有预感了，她并非是不通感情的人，从他隐隐挣扎的神情就能看出心绪在拉扯。
她微微皱眉看向门外，心道一声麻烦。
“胸口有些不舒服。”风长陵拽着她的手，将她按在自己整齐的衣领处，表情平静温和：“帮本王看看。”
女子的手骨节修长，虎口处有薄茧，但风长陵打眼扫过去也没觉得异常，毕竟奴隶日子过的并不轻松，茧子想必也是那是落下的。
“王爷，于理不合。”
目光从他细弱的脖颈移开，眼前还停留着那活色生香的画面，雪白的皮肉好像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引诱她落入圈套。
她跪了下去，男子胸口温热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宸凌安静地垂下睫毛，视线一直死死的锁定在地面上，没有给他一丝怜悯。
她不愿意。
风长陵的手指拧着床单，痛意不断刺激着大脑。
宸凌感受到他的靠近，长长的、尾部漆黑如墨、有些打卷的头发垂了下来，香气离她很近，接着，她看见了莹润的唇部。
她克制不住自己的视线，下一瞬，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唇上触感分明，那人双手扶了上来，就这么捧着她的脸，浅红的唇轻蹭着她的唇，他在笑。
不是温和的笑，也不是谦逊的笑，是引诱，像是万花丛中的妖披上了端庄清丽的壳子，一颦一笑都带着异于常人的冷艳风情。
即便他手中拿着凶器，抵在对方的心口，或许那人都不愿意伤害他。
可惜昙花一现。
宸凌腾的一声站起来，急速后退几步，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唇。
茫然的神色过后就是逐渐燃烧起来的怒火，她黑着一张脸，愣愣地站在那里。
她的目光里闪过挣扎、晦暗，微不可查的冰冷恨意，还有一些复杂的情绪，像是被羞辱的孤狼一般，似乎下一瞬就要拧断他的脖子。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泄露情绪，即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仍然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后背本能地冒出冷汗。
风长陵僵直在原地，脸色雪白如纸，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
唇上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冷香，宸凌沉着脸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慢慢弯下腰。
她的手掐住男子的下巴，沉沉的神色压迫着他：“王爷在引诱属下？”
下巴的力气很大，风长陵试着挣扎，被她捏的更疼，眼前浮起一层水意，他忍着疼痛摇了摇头，抬手去掰她的胳膊。
“那王爷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就像在逗弄没长牙的奶猫，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的抗拒压下。
“王爷，王妃来见。”武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见。”风长陵一口回绝。
见外面有人，宸凌立刻松了手，刚才泄露的情绪眨眼间收回，面无表情道：“属下告退。”
她一转身，下摆就被人拽住，那人往前蹭了几步，身上的衣服散了，腰带也有些乱，露出衣衫下遮掩的弧度美好的双腿。
宸凌呼吸一窒。
“你是不是…知道本王的心思？”
宸凌的五官长开了，眉形颇有英气，眼睛总是像笼罩着一层雾一般望不见底，瞧着又冷又俊，没有情绪的时候像个精致的假人，一旦有了情绪，就让人牵魂挂肚，恨不得眼睛黏在她身上。
若说没被皮相所惑，那定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更让他心动的，是宸凌身上与旁人不同的沉寂和安全感。
不畏高墙，不惧风浪，低调而耀眼。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宸凌走的干净利落，出去时还迎面撞上了过来的王妃和侍女们。
那王妃瞧起来有十七八岁，身体娇弱，肌肤雪白，像生在雪山的冰莲花，眉眼间气质竟与风长陵有六分相似。
莫不是昌国风水养人，才养出这么多个绝色人物…
宸凌垂下眼，行了一礼之后告退。
夜风凛冽，纤细的枝条被吹到窗边，噼啪地拍打着窗棂，远处夜空中突然窜起一抹红光，红色在黑色的夜幕下久久不散，像是某种信号。
宸凌，就在这个夜晚，彻彻底底消失在了王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