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嫣本身发烧还未痊愈,和外公这种玩阴谋的老手过了一晚上的招后更加觉得头痛欲裂,她的身体很沉重,迫切需要一场高质量睡眠来缓解,但精神却无比亢奋,任凭她再努力,也无法和周公会上面。
黑暗中,凌嫣又从枕头底下摸索出那只小兔子玉坠,将它贴在心口的位置:“明浩哥哥,我该怎么办?我和恒哥哥恐怕很难走下去了。”
江明浩如珠如玉的声音在虚空中缥缈地响起:“小嫣,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快乐?长在凌家的人,天生就与快乐绝缘,尤其是担任着联姻任务的女孩子们。
她和表姐凌君雅从一周岁起,每天就要被迫听上两个小时的交响乐,三岁时被仆人抱到琴凳上练习弹钢琴,与此同时中英文双语教学一直跟进,礼仪课也不能落下。
简单来说,身为凌家的小姐,必须课业优秀、有拿得出手的才艺、行为举止端庄大方、能够应付各种交际场合。
一天24小时,几乎有18个小时用来学习,精神和身体经常处于麻木的状态,只有每个周末和父亲或者与江家兄弟呆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活得像个真实的人。
江明浩与江彦恒同岁,生日仅比江彦恒大上几个月,经历则要比江彦恒曲折得多。
江老爷子曾有过一段穷困潦倒的时光,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邂逅了江明浩的祖母,并生下江明浩的父亲。
后来他重整旗鼓,以黑马态杀回北城,迅速构建起庞大的商业帝国。农家女出身的原配性格内向、学识有限,既不会打扮自己也不愿与人交际,两人由此渐行渐远。江老爷子的身边很快有了活泼漂亮的新人,原配心灰意冷之下,带着体弱多病的江明浩父亲黯然离开北城。
江老爷子新娶的夫人接连生下两个儿子后,他将注意力全部转到这两个健康聪慧的孩子身上,那个病病歪歪又不讨喜的长子早就被他忘到了脑后。
江明浩7岁那年,全家在外出野餐途中被一辆倾覆的渣土车掩埋,只有他被好心的路人救出,奶奶和父母都丧生在这场车祸中。
年幼的江明浩被送到孤儿院,一年后江老爷子才得知长子的悲剧,并把江明浩接回江家。
小小年纪便目睹至亲离世的江明浩,却并未成长为孤独阴郁的少年,他以温和包容的心态对待江家的每一位成员,就连桀骜不驯的江彦恒也很喜欢这位同龄哥哥。
凌嫣的父亲程实转业后,等待安排工作的期间曾担任江彦恒父亲江思年的贴身保镖。江思年很欣赏程实的能干与忠诚,毫无背景的程实后来能担任派出所所长,也得益于他的推荐。
因着这层关系,程实在工作之余常常将年幼的凌嫣带到江家玩耍,那也是凌嫣10岁前的回忆里最温馨的一段时光。
她记得第一次见江明浩时,江明浩用几根草编了只毛茸茸的小兔子逗她。
“妹妹,听程叔叔说你属兔,喏,这只兔子送给你。”
凌嫣却嘟嘴拒绝了江明浩的好意:“这兔子太丑了,我才不要。”
江明浩并没有气馁:“放心,我一定会做出全天下最可爱的小兔子。”
可惜他食言了。一直到离开这个人世,江明浩也没能拿出来像样的作品,这枚雕工简陋的兔子玉坠已经代表了他的最高水平。
“明浩哥哥,你要是活着该多好,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凌嫣攥着玉坠,一夜无眠,起床后发现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用过早餐后,凌成云喊住凌嫣:“今天有什么安排?”
“我打算去趟医院看看奶奶。”
“不错,倒是个孝顺的孩子。”凌成云说着,示意管家把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一张卡、几盒补品,外加一枚汽车钥匙。
“我最近比较忙,没时间去探望亲家,卡里有些钱,给奶奶买些可口的东西吃。“
”外公您的心意我会带到,至于钱就不必了。无功不受禄,奶奶会感到不安。“
凌成云摆摆手:“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对了,你先前那辆车发动机进水,没什么维修的必要,我给你买了辆新车。“
凌嫣垂眸看了一会汽车钥匙上的玛莎拉蒂标志:“我就开学校配给我的那辆专车就行。”
凌成云嗤之以鼻:“一辆不到二十万的旧车,开出去简直被人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凌家受了虐待。”
凌嫣懒洋洋地搭腔:“为人师表,总不好在学生面前炫富。”
“投胎是门技术活。你既然生在富贵人家,自然要摆出有钱人的派头。”凌成云亲昵地替外孙女整理了一下衣领,引得凌嫣遍体生出许多鸡皮疙瘩,“你又不发朋友圈,不用担心别人会背后嘀咕你炫富。”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凌嫣不想与外公继续纠缠,道了声谢后匆匆出门。
那辆崭新的银白色玛莎拉蒂SUV就停在车库外面,在阳光下亮得炫目,凌嫣见状不禁撇了撇嘴。
从前外公为了阻止自己出国留学,采用了断绝经济来源的方式,整整十二年的时间里,自己没有得到过凌家一分钱的支持,如今他又送钱又送车,其目的不言而喻。
车子刚刚启动,一道身影突然蹿过来拦到车前。
“时燕你走路不带眼睛吗?”凌嫣一脚踩下刹车。
时燕绕着车看了一圈,眼神里七分嫉妒三分艳羡:“啧啧,车不错。”
她那辆粉红色宝马车外观看着挺拉风,实际就是个几十万的入门款,饶是如此,也是她费了好大力气从外公那里求来的。
凌成云素来不喜欢她,认为在她身上投资等同于浪费。时燕很清楚,想要钓金龟婿,就得先把自己好好包装一番,于是她在外公面前苦苦撒娇各种装乖巧,被烦的不行的凌老爷子终于松口,甩给她一笔买车钱。
可惜钱的数目同她需要的还有差距,为此,时燕不得不背上了三年的车贷。
一想到自己昔日低声下气的样子,时燕就感觉心里憋屈,再看看凌嫣这辆崭新的百万级豪车,她几乎要化身为喷火龙。
都是一个妈生的,凭什么待遇天差地别?就因为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吗?
她一把拉开驾驶室的门:“下来,咱们换车。”
凌嫣静静地看着她,美丽的杏眼毫无波澜:“三分钟之内,限你消失在我眼前,否则我就打电话给外公。”
“少拿外公压我,凌嫣,你不过是个要被凌家送到豪门大少床上的玩意,有什么可炫耀的?”
凌嫣不屑于搭理她,一脚油门,车子便紧挨着时燕的胳膊蹿了出去。
”凌嫣,我看你还能嚣张几天。“时燕狠狠地跺了两下脚,掏出手机调出与薛向荣的对话框,“照片明明已经发过去了,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凌嫣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时燕。小的时候,她很想当一个好姐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拿给时燕,而时燕赠予她的,则是各种恩将仇报和诬陷。
有一次,她很郁闷地抱着被时燕抠掉眼睛的布娃娃问江明浩:“明浩哥哥,我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啊?”
江明浩翻找出一团黑色的棉线,一边给布娃娃缝眼睛一边轻声安慰她:“怎么会,小嫣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明浩哥哥喜欢你,恒哥哥喜欢你,大家都喜欢你。”
“那妹妹为什么不喜欢我?”
“妹妹年纪小不懂事,等她大了自然就会喜欢你。”
有了江明浩的细心安慰,凌嫣开开心心地抱着布娃娃回了家。
谁知第二天,这个刚被江明浩修复的布娃娃就再度遭遇时燕的毒手,她用剪刀将布娃娃剪得七零八落,肚子里的棉花被扯得到处都是。
凌嫣气愤又委屈,忍不住找到妈妈哭诉。
凌淑子女观念十分淡薄,对两个女儿罕少关心,只每天忙着周旋在各种男人之间。凌嫣找到她时,她还处于宿醉未醒的状态,因此凌嫣的眼泪并没有唤来妈妈的任何同情。
“小嫣,你是姐姐,凡事要让着妹妹,一个布娃娃而已,值得哭哭啼啼吗?”她不耐烦地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纸币,“再去买个新的吧。”
小小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是非理念,凌嫣被妈妈这句”凡事要让着妹妹“洗脑,直到10岁那年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后,她的世界观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后她暗下决心,远离妈妈和时燕,再也不要被她们PUA。
车子停在北城第一医院,凌嫣走进一楼的疗养部,只见奶奶正站在病房门口向外张望。
她快步上前,握住奶奶瘦骨嶙峋的手:“您腿脚不好,怎么不在房间内歇着?”
“奶奶的宝贝孙女要来,我如何能坐得住?“
凌嫣扶着奶奶走回病房,奶奶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几天在忙什么?”
凌嫣即便工作任务再重,每天也会过来陪奶奶说说话,这几天她车子被淹,自己又发了高烧,老太太看不见孙女,自然十分担心。
“没什么,空调温度开太低感冒了,怕传染给您。“
“没事就好,我说前天给你打电话时声音怎么闷闷的。“
凌嫣将手里的补品放到床头柜上:“您呀,哪里都好,只一点,太爱操心了。”
老太太面上的表情依旧凝重:”小嫣,你是从凌家过来的吗?“
凌嫣心头一跳:“没有,我从学校过来的。”
“你还学会骗奶奶了?”老太太用颤抖的手指向刚刚被拆开包装的补品,“这些东西哪里来的?你开的那辆新车又是谁给的?”
疗养楼的后面就是医院的露天停车场,老太太在窗户旁看到了凌嫣从豪车上下来的身影。
“奶奶年纪大了,但眼没瞎,脑子也不糊涂,凌家找你做什么?是不是打算给你安排相亲?”
老太太在五线小城的事业单位一直工作到退休,并不是没有见识的家庭妇女。因为两个儿子,她和凌家打了多年的交道,深知凌成云的功利与黑心。
凌嫣绕到奶奶身后给她按摩肩膀:“我也到了该找男朋友的年纪,正好凌家有资源,这也算互惠互利。”
老太太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起身太急,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凌嫣见状,忙扶她上床躺下。
“奶奶,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你孙女智商超过150,不会落入圈套的。”
老太太摇了摇头:“你已经在坑中了。”
说罢,她紧紧拉住凌嫣的手,浑浊的双眼中溢出泪水:“是奶奶害了你,你本来可以呆在国外远离凌家,都是老婆子不争气,拖累了我的宝贝孙女。”
“奶奶,我们是亲人啊,亲人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照拂的,不是吗?”
当年如果没有奶奶毅然决然的卖房资助,凌嫣简直不敢想象她在凌家会度过怎样的光景。是如同凌君雅一般明明对薛向荣没有丝毫感情,却还要装出爱惨了他的样子,还是同时燕那般自甘堕落,年纪轻轻人生便被腐蚀得一塌糊涂?
奶奶仰起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努力控制着不让泪水滚落:“如果你和你妈妈一样心狠该多好,偏偏在这点上随了你爸。”
凌淑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而程实与她正好相反,他总是习惯为别人考虑,就连执行任务也每每身先士卒。若非如此,14年前他不会在执行公务的过程中牺牲。
凌嫣将下巴轻轻搭在奶奶的胳膊上:“奶奶,我会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老太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奶奶相信我的大孙女,奶奶累了,你回去吧。还有,你工作忙,不用每天都往医院跑,奶奶这里有你二叔照顾就行。”
目送凌嫣走后,奶奶将头埋在枕头里无声地哭着,肩膀颤抖得如同一片被狂风吹落枝头的黄叶。
凌嫣刚走到停车场,手机就响了起来,“江彦恒”三个字在盛夏的阳光下格外刺眼。
她的指头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不知道该向右滑接听还是向左滑拒绝。
江彦恒很执着,第一个电话没打通,紧跟着第二个电话就进来了。
凌嫣平复了一下情绪,该来的总要面对。
“在哪里?”江彦恒的声音带着隐忍的怒气。
“医院。”
“身体还是不舒服?”很难得,江大少居然记着凌嫣前几天发烧的事情。
“不是,来探望病人。”
奶奶住院的事情没必要告诉他,反正他也不会关心。
“见一面吧。”
听到江彦恒这句话,凌嫣顿了一下,她现在思绪繁杂,很多线头都没厘清,本能地有些想逃避。
江彦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哪家医院?我过来接你。”
“不用,我已经打算开车离开了。”
“那好,你过来恒浩山庄吧。”江彦恒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不容许人拒绝的架势。
挂断电话后,他又看了一遍薛向荣刚刚发给自己的照片。
照片上,凌嫣歪着头瞧向景飞,眸似点漆,笑靥如花。
而之前,不论是来接醉酒的自己,还是安静呆在包间的角落里,凌嫣从未露出过如此发自内心的表情,她倒是也常常笑着,但那种公式化的温婉大方的笑容里,总有一种隔着轻纱的疏离感。
这时,薛向荣打来了电话,声调里带着些醉酒后狂欢的倦意:“打算怎么处理?”
“我约了凌嫣,一会见面详谈。”
“把地址发给我,我这就过来。”
“你来做什么?”
“我怕你被我未来的小姨子欺骗感情,还是当面盯着点好。我早就警告过你,凌家没好人。”
“这事我自己解决,你别过来添乱。”江彦恒心情不好,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传来,薛向荣忍不住“切”了一声,他靠在松软的床头,凝神倾听着浴室中传来的水声。
不一会,浴室门打开,凌君雅披散着长发走了出来,白嫩的肌肤透着莹润,粉嫩嫩的双唇带着几抹水光。
薛向荣眯起眼睛,用手拍了拍身侧的床,示意她躺上来。
凌君雅像只乖巧的小猫咪,顺从地依偎到薛向荣怀里,薛向荣的手顺着她的黑发一路向下抚到脖颈,最后停留在锁骨处。
“我这几天没在阿恒身边看到凌嫣,她在忙什么?”
“小嫣受到惊吓外加着凉,发了高烧,这几天都起不来床。”
“是吗?一个起不来床的人竟然还能背着阿恒勾搭男人,看来你们凌家的女人,个个天赋异禀,佩服佩服。”
凌君雅心中升起了浓浓的不安:“向荣哥,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薛向荣把对话框里的照片点开:“你自己看。”
凌君雅扫了两眼照片后淡定地将手机还给薛向荣:“这事我知道,爷爷和爸爸同景家有些业务上的往来,喊小嫣坐陪。”
薛向荣嗤笑一声,大手钳住凌君雅的下颌:“凌家和景家的产业压根就没有交集,你跟我说他们在谈生意,怎么,我看起来很傻吗?”
凌君雅任由薛向荣捏着自己的脸,不挣扎也不言语。
薛向荣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那天在苏枫,凌嫣莫名其妙一上来就要和阿恒分手,原来是打算更换目标,改为勾搭景家啊。”
说罢,他重重地在凌君雅的耳垂上咬了一口,凌君雅忍不住吃痛地叫了两声。
薛向荣很满意:“总算有点反应了,不然我都要怀疑你是用木头雕成的。”
凌君雅拢了拢被薛向荣压在胳膊下的秀发:“小嫣和江彦恒分手,同景家没有关系。”
“你的狡辩苍白无力。”
凌君雅很少反驳薛向荣的话,但这次涉及凌嫣的名声,她不想继续装死:“小嫣为了江彦恒差点丧命,她在洪水中苦苦挣扎的时候,你那位好兄弟在做什么?抽烟喝酒泡女人,这事谁能忍?”
话音未落,她的脸上挨了一巴掌,鲜红的巴掌印被白皙的皮肤映衬得格外显眼。
薛向荣甩了甩手,声音狠戾无情:“凌君雅,我是不是最近对你的态度过于温和,导致你都学会顶撞了?”
凌君雅咬破了下唇,口腔内充斥着一股铁锈味,她紧紧攥着拳头,努力压下心中那头愤怒咆哮的猛兽。
“我没有想顶撞你的意思,原谅我一回吧。”
“这才对嘛。”薛向荣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在凌君雅的身上游走,”凌家女人的忍功个个出神入化,别的女人忍不了的事,你们就得乖乖受着。“
他翻身覆上来,凌君雅的浴袍被粗鲁地扯开,她的身体宛若一艘在滔天巨浪中起起伏伏的小船。薛向荣从来都懒得做什么前戏,一向都是直奔主题,小腹处传来的疼痛感让凌君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狂风暴雨过后,薛向荣惬意地点上一支烟:“凌家的教育有漏洞,光顾着将你的外表打造成完美无缺的大小姐形象,却没有派人专门教教你的床技,差评哦。“
凌君雅疲惫地闭着双眼,表情如同深井一般寂静。
薛向荣扔掉烟,凑到她耳边低语:“你妹妹要是敢对不起我兄弟,我就让整个凌家吃不了兜着走。”
薛家也是实力雄厚的资本世家,所以薛向荣的威胁也不算虚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