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嫣开着车向恒浩山庄的方向驶去。
尽管是个不折不扣的路痴,但恒浩山庄她已经熟悉到不用开导航也能找到。
这座占地近二十亩的豪华别墅以江彦恒和江明浩的名字为名。江老爷子把江明浩从孤儿院接回来后,就将他安置到了此处,没多久,江夫人又把江彦恒送过来和他作伴。出国前,江明浩一直居住在这里。
恒浩山庄承载着凌嫣和江氏兄弟的很多回忆,小时候父亲曾数次带她来这里玩耍,最近几个月,她也曾好几次将醉酒的江彦恒送过来。
车子刚刚停稳,江彦恒就主动替凌嫣拉开车门,端的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绅士派头。
凌嫣抬眼望向江彦恒,江彦恒也在垂眸瞧着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树上的蝉鸣声在此起彼伏地演奏着一曲大自然交响乐。
沉默了一会后,江彦恒伸出手来试图拉住凌嫣,凌嫣却轻轻侧了侧身,江彦恒的指尖只来得及划过她的手背。
他的眼尾立刻有些泛红,眼睛里的光支离破碎,嘴巴却倔强地抿起,白皙的手在空中挣扎了一会后,颓废地垂落在身侧。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得如同粘稠的石油,片刻之后,凌嫣将视线从江彦恒身上移开,转向了身前开阔的花园。
在凌家被逼着学习各种知识的日子单调又刻板,因此只要爸爸能腾出时间的话,必定会带着年幼的她外出兜风。
兜风的终点往往不是在江家老宅就是在恒浩山庄,这取决于江伯父呆在哪里。
程实的婚姻并不幸福,生下凌嫣没一年凌淑就耐不住寂寞出轨,离婚后女儿又被强行留在了凌家,他孤身一人,每天以单位为家,精神生活十分苦闷。
他与江彦恒的父亲江思年十分投缘,两人名义上是雇主与保镖的关系,实际则是极为谈得来的朋友。尽管江家门槛极高,寻常人等一律难以入内,但江家的大门始终对程实和凌嫣这对父女开放着。
每次来恒浩山庄,程实总会放心地将凌嫣交给江家兄弟照看,自己则端着杯红茶与江思年窝在书房里畅聊。
江家两兄弟中,悉心照顾凌嫣的唯有江明浩,江彦恒只酷酷地插着口袋跟在两人身后。小小的男孩子,豪门贵公子的倨傲派头已经初现端倪。
江明浩给凌嫣编丑丑的小兔子时,他会不屑地嗤笑:“这是什么?猪吗?”
凌嫣打算跨过篱笆去嗅嗅茉莉花的香气,却一不小心被绊倒在柔软的草坪上时,他慌忙将她从草地上抱起,看她没有受伤后轻轻松口气,随即翘起唇角讽刺:“你的腿好短。”
凌嫣常常气鼓鼓地跑到江明浩面前告状:“明浩哥哥,恒哥哥真的好坏。”
江明浩却坚定地摇摇头:“阿恒只是想用另类的方式引起你的注意而已,他其实心地很善良。”
凌嫣表示不能接受,挥舞着两只小手激烈地反驳:“明浩哥哥骗人,恒哥哥就是喜欢搞恶作剧。”
江明浩拉着她坐在秋千椅上:“小嫣,观察一个人是好是坏,不能光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凌嫣对他的话一知半解,嘟起小嘴支着腮努力回忆江彦恒都做了些什么。
当凌嫣因为布娃娃的双眼被时燕挖掉而伤心不已时,江明浩会帮她给布娃娃重新缝上一双眼睛,江彦恒则大方地将自己珍藏的一柜子限定版奥特曼全都送给她:“布娃娃有什么好玩的,闪耀迪迦能够治愈一切烦恼。”
当凌嫣心爱的公主裙被玫瑰花刺勾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时,江彦恒慷慨地拿出一个鼓鼓的大信封:“喏,这里是我的压岁钱,足够买一百件新裙子,你别哭了好不好。”
他送的东西与凌嫣喜爱的永远是南辕北撤,不过,在江明浩的引导和相处时间久了以后,凌嫣慢慢感受到,在江明浩不羁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火热的心脏。
可她依然有些怵他,只要到了江家必定会紧紧追随在江明浩身后。
在凌嫣的认知中,江彦恒应该也不喜欢她,每次见了自己必定各种捉弄,讽刺和挖苦齐飞。
直到10岁那年溺水,她才真正转变了对江彦恒的看法。
凌嫣对获救的过程十分模糊,当时她意识已不清楚,只知道睁开眼睛时,对上的是江彦恒湿漉漉的眸子。
江彦恒的样子十分狼狈,眼里流着泪,身上滴着水,小狗一样坐在床前。看到凌嫣醒过来,他一把搂住她:“小嫣别怕,恒哥哥在这里,恒哥哥会保护你。”
溺水事件过后,凌嫣便再没有到江家做过客。2年后她出国读书,巧合的是,没多久江明浩也被送出国读书加治病,两人的大学位于同一座城市,有关江彦恒的消息,凌嫣陆陆续续从江明浩口中得知了不少。
后来,江明浩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18岁,临终前,他把一些尘封的秘密悉数讲给凌嫣听。
“小嫣,和阿恒携手一生吧。”
带着江明浩的这句遗愿,以及光棍女导师Karen的嘱托:“Yara(凌嫣的英文名字),回国后的首要任务是找个男朋友哦。”凌嫣在三个月前飞回了国。
仿佛是上天安排好的那般,她刚刚下飞机,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江彦恒的身影。
只见他单手插兜,慵懒地斜倚在一根柱子上,乌黑深邃的眼眸不时扫过大厅上的电子屏幕,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显露出几丝不耐烦,那浑身倨傲霸道的气质,将他与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动隔出了一条鸿沟。
有几位花痴少女忍不住掏出手机,偷偷打开摄像头,却在江彦恒飓风般袭来的眼神中退缩,灰溜溜地跑走了。
凌嫣忍不住笑起来,她拉着行李箱走到江彦恒身边:“江少果然有魅力,这么一会功夫就迷倒了万千少女,要不要考虑一下当明星,我有个朋友是开娱乐公司的。”
听到她的声音,江彦恒的眼中瞬间迸发出神采,然后生生被他压制下去,又换上了那副标准的不屑一顾的表情。
“凌嫣?”
凌嫣歪了歪头:“这才几年啊,恒哥哥就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离开十二年了好不好!”说完这句话后,江彦恒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攥起拳头在嘴边轻咳一下,“那个,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混不下去了吗?”
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招人喜欢,凌嫣撇了撇嘴岔开话题:“恒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专门来接我的吗?”
凌嫣回国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奶奶、二叔,还有几位好朋友,江彦恒应该无从知晓才对。
果不其然,江彦恒嘴角略带讽刺地上扬:“还真是自作多情,我要接个重要客人,不过飞机晚点了。”
“这样啊。”凌嫣面露失望,“那我先走了。”
刚离开没几步,手中的行李箱突然被大力拽走,凌嫣吃惊地望着江彦恒:“恒哥哥,怎么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我先送你回去,还有,别叫我恒哥哥了,听着腻歪。”
“那我喊你什么?彦恒,或者阿恒?”
“随便。”
江彦恒说着,拎起凌嫣的行李箱,迈开长腿大步朝着停车场走去,凌嫣小跑了一阵才勉强跟上他。
江彦恒的眸中沁出笑意:“你这发育的不行啊,多少年了依然还是小短腿。”
凌嫣透过落地窗打量着自己的影子,1米68的身高,腰肢纤细大腿修长,哪里是什么小短腿?
她正腹诽着江彦恒糟糕的审美,没提防他突然停住脚步,一时不察撞了上去,鼻尖与江彦恒结实的后背亲密接触,一股子酸爽劲强势袭来,眼睛登时泛起泪花。
江彦恒赶忙拉下她捂着鼻子的手,仔细观察了一阵发觉没流鼻血后才放下心:”嗯,鼻子没歪,看来是原装的。“
“我可是纯天然美女。”
“纯天然看出来了,至于美女嘛,哼哼。“
“江彦恒,说句好话会死吗?”
江彦恒走到一辆显眼的布加迪威龙前,拉开副驾的门:“请吧。”
豪车奔驰在北城宽阔的道路上,凌嫣悄悄打量着江彦恒的侧脸轮廓,光线从他的发梢钻到眼睫,顺着高挺的鼻尖一路滑到流畅的下颚线,最终在凸起的喉结处洒下一片阴影。
她看得有些入神之际,江彦恒突然问了句:”好看吗?“
凌嫣忍不住红了脸,原来自己的小动作早就被人家发现了,她定了定神,很诚实地回答:“好看。”
江彦恒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嘴角愉快地翘起:“本少爷今天心情好,破例允许你多看我几眼。”
凌嫣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件事:“刚刚在机场,你打算接的人是谁?我认识吗?”
“凌嫣,我的私生活不允许别人随便干涉。”
“那我换个问题,你要接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当然是女人,男人值得我如此费心吗?”
江彦恒这句话说出后,车内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引擎的呼啸声震动耳膜。
不知过了多久凌嫣才开口,声音宛若被暴雨打得抬不起头来的小树一般细弱:“原来你有女朋友了。”
“没有。”
“那你在机场……”
“只是个女性朋友而已,她是我妈的闺蜜,年纪比我妈都大。”
凌嫣的声音里马上一扫刚刚的颓废:“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从来都是女孩子喜欢我。”江少的声音自信又嚣张。
“那我也可以喜欢你吗?”
“什么?”江彦恒似乎没有听清。
凌嫣侧过身,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喜欢你吗?我想追你。”
“吱”,轮胎与地面几乎摩擦出火花,江彦恒一脚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知不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凌嫣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嘴角绽发出一朵花。
江彦恒探究地看着她,不确定地抓了几下头发:“凌嫣,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我很清醒。”
她清楚地知道江彦恒的好,所以当得知江彦恒还没有女朋友的时候,她迅速做出了决定:让江彦恒成为自己的男朋友。
江彦恒将头扭过去,透过驾驶座的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良久之后才有些迟疑地开口:“凌嫣,我很难追的。”
“没关系,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努力让你爱上我。
江彦恒定定地看着她,眉心蹙成川字型,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听到凌嫣准备追求江彦恒后,薛晴的尖叫声划破了北城的夜空,险些把她的耳朵震聋。
“天哪,你还是我的好闺蜜凌嫣吗?你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要么就是脑袋被门夹了。”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篇论文要写,最近几个月就不要联系了。”凌嫣冷冷道。
“别呀,咱们时隔多少年才聚在一起,你这样子太冷血了吧。”
凌嫣和薛晴在小学时做了5年的同桌,相爱相杀后成为好朋友,凌嫣出国这么多年,也始终没同她断了联系。
薛晴一直呆在北城,从小学念到大学,再到接手家族企业,因着她对北城的上流圈子极为熟悉,所以凌嫣想从她这里打听一些江彦恒的事情,没想到电话刚接通,听到的就是薛晴的大呼小叫。
“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如此惊讶。”
“嫣嫣,江大少很难相处的,他身边的女孩子,没一个能维持关系超过三个月。”
凌嫣回忆起小时候和江彦恒相处的点点滴滴,对薛晴的话有些许认同:“他确实像匹难驯服的野马,但也不至于恶劣到将爱情当游戏。”
薛晴压低声音:“我严重怀疑他有暴力倾向,那些女孩子分手后提起他来还瑟瑟发抖,说不定挨过他的揍。”
“不能吧。”
“怎么不能?我很想把你的脑子挖出来,看看你究竟怎么想的,居然要主动送人头。”
“我想谈场恋爱,他很符合我的审美,而且……“
明浩哥哥去世前告诉了她有关江彦恒的许多往事,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彦恒的好。
除了这些,她还有一个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小心思,除却江彦恒本身条件优秀外,江家有钱有势,可以成为她的依仗。
几个月前,她收到了奶奶的诊断报告:脑癌,且癌细胞扩散到了全身,没有手术指标,只能保守治疗。
奶奶对凌嫣的好凌嫣一直牢记于心,所以她看到诊断报告的那一刻立即决定回国陪在奶奶身边,搀扶着她走到人生的终点。
但回国的决定不是那么好下的,回国,就意味着要面对凌家一大家子的吸血鬼,她虽然经济上不需要依赖凌家,但父亲的遗物、二叔的前途,甚至奶奶的生命都会被外公拿来做要挟。
这也是薛晴强烈反对她回国的原因,可是奶奶时日无多,她实在没办法继续呆在国外逍遥度日。
凌嫣能够预想到,自己回国后肯定会被凌家抓来充当联姻对象,与其被迫同陌生的男人相亲,倒不如找一个自己熟悉和喜欢的。
结合种种情况考虑,江彦恒是最佳选择,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帅气逼人的长相,以及无与伦比的家境。
所以追求江彦恒,其实并非凌嫣的一时冲动。
薛晴对这位从没谈过恋爱的姐妹感到忧心忡忡:“你要是被江彦恒甩了,可别哭哭啼啼地来找我诉说。”
“放心,我又不是你那样的恋爱脑。”
没多久,凌嫣就被自己的所作所为啪啪打脸,只因追求江彦恒追求得太过热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