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充斥着靖王世子的忿忿不平。
他知道自己在皇祖父心中的地位并不高，也知道自己那个愚钝又好色的父亲多不受待见。
在宫中不免会生出自卑之感，说话做事也尽量小心。
正是如此，靖王世子被压抑的性子一旦爆发才无法收敛。
他惯爱打抱不平，甭管这件事对他有没有利，或者正不正确，只要看到弱小便会生出恻隐之心。
似乎只有这样，靖王世子才能找到存在的价值。
他是天家子嗣，一般人都会给他这个面子，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虽然一句轻蔑的话都没说，所有人却是将他靖王世子的颜面全部踩在脚下！
“四皇兄也觉得我是个废物？”
靖王世子对两位皇兄的态度格外寒心。
尽管知道此时退让一步对大家都好，但他们怎能毫不犹豫地背弃自己？
楚王世子平日里话就不多。
他不太喜欢这个冲动易怒的堂弟，若非二哥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楚王世子绝不会与靖王世子走近。
更懒得安慰这个愣头青。
楚王世子一言不发，紧皱的眉头与不悦的神色，却摆明他对靖王世子的不满。
靖王世子的怒火仿佛被泼了一锅热油，差点动手与楚王世子打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名老妇铿锵中却透着无法掩饰的虚弱声音，“殿下稍安勿躁，且听老身一言。”
老妇头发花白，身形消瘦，满面倦容，一双眼睛却格外清亮。
她微微抬手，搀着她的两个妇人立刻松开，恭恭敬敬地给三位皇孙请安。
两个妇人分别是大房、三房的正室夫人。
老者则是定远侯府太夫人，也是前世卫元卿心中厌恶，从不肯亲近的祖母。
可正是这个卫元卿又憎又惧的老人，在她被已七出之罪逐出太子府，人人可欺、可辱，连亲爹都拒不相认之时，拖着病弱之躯，护在她身前，给她一个安身之所。
也是祖母在临终前，嘱托三叔将她送回苗疆外祖那里
老夫人娘家也是一代将门，十八岁与老侯爷成亲后，夫妻俩共同奔赴战场，二十五岁那年才生下唯一的儿子卫孝全，月子还没坐稳，儿子便被接到宫中。
老夫人深知这是帝王的权衡之术，心中伤痛却无力干涉，只能拖着恶露不尽的身子再次奔赴边塞。
边塞苦寒，这一去身子便落下难以治愈的伤病。
此时，老夫人虽谨慎地装扮一番，依然掩不住形容枯槁的憔悴面容。
可那双清明的眸子却永远透着一股坚毅之气，似宁折不弯的钢铁。
前世，卫元卿只觉得那目光太过凶恶，大奸大恶之人才会如此凌厉、不苟言笑。
对她这个孙女，更是极尽苛责。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卫元卿从徐氏那里品出老夫人不喜欢她的生母，更厌恶母亲苗疆圣女的身份，所以才如此苛待她。
如今想来，祖母那是恨铁不成钢。
否则祖母在扬州那种风水宝地颐养天年不好吗，何苦还要回来受罪？
为的就是护着他们兄妹！
把兄长安置在祠堂，也只是为了方便照料，免得遭歹人迫害……
蠢。
她是真的很蠢！
好赖不分、识人不清！
当她绞尽脑汁模仿卫元青之时，祖母将她叫去训话，她以为老太太偏疼卫元青，心里越发愤懑不平。
如今想来，祖母是在提醒她吧……
许是卫元卿的目光太炙热，一进门便打起全部精神应对天家子嗣的老夫人，竟朝着她的方向瞥了过来。
这一瞥不要紧，老夫人那素来只有庄严肃穆的面容，出现瞬间迷茫。
像极了威风凛凛的大老虎，偶尔打盹儿时秒变小猫咪的温顺模样。
还有点……可爱？
卫元卿眨了眨眼，唇角勾起，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
老夫人：“……”
这憨货莫非被吓傻了？
也对，这堂中无一人护着她，便是血脉至亲的父亲，一颗心也早就偏到徐氏那房去了。
想起前几日对那憨货的提醒，再瞧瞧她今日的穿着打扮，总算是开了窍。
老夫人收回视线，对靖王世子深深作揖。
一屋子的人，连广贤郡王都站起身，不敢受老夫人这一拜。
这可是大秦自开国以来唯一的女将军，便是天子，也自知对老人家心中有愧，老侯爷战死沙场后，对卫老太君更是极其敬重。
谁敢受她这一拜？
靖王世子错愕片刻后，也终于清醒。
因着老夫人从不露面，众人都快把这位巾帼英雄忘记了。
思量着卫老太君此时出现，定是护着她那个一无是处的嫡亲儿子，靖王世子心中气闷，却毫无办法。
看来今日他这个天子皇孙是要丢大丑了。
传出去会叫人笑掉大牙！
靖王世子闪身，躲过老夫人这一拜，硬邦邦地开口道：“不敢受老太君这一拜，是晚辈鲁莽，失了分寸，给老太君赔不是。”
听起来还有点阴阳怪气的。
不止靖王世子这样想，定远侯见到亲娘也面露得意神色，“母亲，您怎么也来了？儿子近日公事繁忙，还未去给您老人家请安呢。”
那嘚瑟的样子，让靖王世子恨不得揍他几拳。
徐氏在老夫人出现后，眉头便紧紧蹙了起来。
瞧见自家侯爷屁颠屁颠跑过去，老太太却连个正眼都没给。
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所有人都以为老太太对侯爷与她这个儿媳兼侄女多好，只有徐氏自己心里清楚，自从她一颗心偏向三个儿女后，老太太有多瞧不上她。
若不是这老东西一直护着王氏那贱人生的孽种，她早就将两人弄死了！
还好老东西身子坏了，想管闲事身子骨也不允许，说不准哪天便死了呢。
徐氏恨恨地想着，笑容不免有些僵硬，“母亲，这等小事儿媳自能处理，您身子骨不好，太医说受不得风寒，更受不得气，安生在寿和堂修养才是。
喜春、喜夏还不快将老夫人掺回去！”
徐氏目光凌厉地瞪向老夫人身后的两个贴身大丫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