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只是还没有来的及通网的无业游鬼，目前的知识储备量仍然停留在他们死的那个年代 ，还没有普及绿茶这种高级词汇。
眼瞧着那束缚着他们的黑雾再次变得浓厚，两鬼抱在了一起，颇有种瑟瑟发抖的可怜感。
“姐姐…”林初豫的声音响起，他们俩靠的更紧了，两张鬼脸挤在一起，像是即将被宰的小鸡仔。
只听见那声音继续道，“这里有锚点。”
锚点？他们的鬼脸上出现了一丝懵逼。
这又是什么东西？难道他们又落后里世界很多年了吗？
过于专业规范的词当然不是他们这种无业游鬼所能理解的，但这不妨碍他们感觉到周身的空气为之一冷。
林初春皱了眉，这里出于她意料的怨气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看看。”林初春相信了林初豫的话，她伸手，黑雾化为一条条小蛇，向他们四周的空间弥散而去。
嘶嘶嘶。
蛇杏吐露的响声在这个工厂里不停盘旋，顺着钢管往上攀爬，不过眨眼间就将他们包围了。
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一片。林初豫盯着其中一只小蛇猛瞧，它长的和其他黝黑都不太一样，脑袋顶上有着一个白斑，然后顺着它的身子一直蔓延，直到尾巴尖。
它摇晃着尾巴，神态有几分像小狗，而且十分的懒散，和其他努力干活的小蛇不同，它只是懒洋洋的趴在那里，除了摇尾巴尖外都不动。
“阿豫，你在看什么？”林初春看着林初豫一直望着空气发呆，有些担心的开口道。
“你的小蛇，”林初豫收回视线望向姐姐，“姐姐，为什么那只蛇的脑袋上有白斑，还不乐意动弹啊。”
什么蛇？什么白斑？什么不动弹？
林初春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看向林初豫刚刚盯着一直发呆的地方，她依旧什么也没有看见。
林初豫看见林初春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朝那条小蛇的方向走去，圆鼓鼓的竖瞳望向了她，里面没有什么敌意，反而带了些好奇。
林初春看着林初豫朝那个地方走去，黑雾下意识的给她罩了一层，防止她出什么事。
像是被蛊惑一样，林初豫走到了那只小蛇面前，朝它伸出了手。
它不会咬她，它的眼神告诉她。
蛇头有些好奇的来蹭了蹭她的手背，本来懒洋洋的身子动弹了起来，顺着她的手腕缠缠绕绕，盘成了一个蛇圈，吐出的蛇杏舔了舔她的手背，然后又不动了。
林初豫试探的去摸了摸它，鳞片冰冰凉凉的，细软而密集。
“什么？”林初春的视线里只能看见林初豫摸了摸自己手腕上面的空气，然后又勾了勾什么东西。
林初豫在偷偷勾那条小蛇的尾巴尖。
“是一只小蛇。”林初豫对林初春道，将自己的手腕伸向了她。
“她看不见我。”耳边充满了童稚的声音响起，软软的，像块棉花糖。
“你是？”林初豫的动作一顿，指尖点了点小蛇头顶的白斑。
“我出生在这里。”小蛇开口道，整只蛇更加没有活力了，由着林初豫的指尖在它的头顶乱戳。
下一刻，它被林初豫从手腕上摘了下来。
它有些疑惑的晃了晃脑袋，由着自己成了一条蛇干，随着林初豫的动作晃来晃去。
“姐姐，是它了。”林初豫的指尖将自己的能量覆在了它的身上，一个银蓝色的条状物体在林初春他们的眼前出现，直直的垂着，没有一点活力。
直到它看见了躲在一边角落里的那两只鬼。
刚刚还被她提溜着的小蛇瞬间消失了身影，然后直直的朝着一旁瑟瑟发抖的两只鬼冲了过去。
白斑染上了血色，它的蛇杏里是满盈的不满与杀意。
那两鬼只看见了一道虚影，紧接着，长而发紫的舌尖从男鬼的口腔里被吐露了出来，他的嘴巴大张着，脖颈上缠着一只蛇。
可算让它找到这两个讨厌鬼，要不是他们占据了它的地盘，它的地盘也不会变得这么脏兮兮的，还满满的充斥着难闻的气味 。
嗯，还有时不时的惨叫。
真的是，吵死蛇睡觉了，尤其是一只不愿意挪窝的蛇。
它要把他们都解决掉，然后它的窝就能慢慢的回到它喜欢习惯的样子。
“放开他！”女鬼发出尖锐的爆鸣声，长长的指甲直接往那蛇身身上抓去。
咔嚓。她的长指甲瞬间断成了两截。
更加惨烈的叫声从女鬼的嘴里发出，那小蛇被这音波攻击镇住了，一时愣了一下，紧接着尾巴在被惊吓的情况下开始不断收紧。
林初豫听见了什么断裂的声音，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啪嗒。
她抬眼往前，只见那只小蛇夹断了男鬼的脑袋，那脑袋现在咕噜噜的落在地上，长又紫的舌头拖在地板上，和灰尘混合的老实又均匀。
只余下半截的脖脖。
那女鬼不可置信的朝它攻击而去，整个脸都张红了，眼睛似乎要从眼眶里掉落出来，爆发出了远超她能力的实力。
林初春带着林初豫往后退了几步，按理说她应该要保护自己家领地的鬼民，但这鬼的行事真的让她很看不上。
索性装作看不见。反正也没有鬼会知道她见鬼不救。
那小蛇被女鬼的头发缠到了尾间，整条蛇都暴躁了起来，一瞬间开始变大，直到变得给那男鬼还要高大，才停止了自己的扩张。
好饿好饿好饿。
久违的饥饿感在它的胃里燃烧，它的视线落在那只现在还坚持不懈的攻击它的女鬼身上，吐出蛇杏摆了摆尾巴。
咕嘟。那男鬼残留的半个身子被它一口吞下，它似乎饱了些，紧接着将绿眸投向了那只女鬼。
她的能量体更加稳重一点，而且明显好吃一点。
小蛇甚至嫌弃的没有去吃那个掉落在地板上的头颅。
它扭动着巨大的身体朝那个女鬼挪去，她正在捡阿兄的脑袋，失魂落魄的，整张阴暗的脸显得更加阴暗了起来。
“阿兄…”巨大的蛇口向她张开，作为人类的记忆伴随着她的被吞没，开始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浮现。
杏花村。
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站在村口的老槐树边，清秀的脸上满满都是期待，伸着脑袋不停的朝村口的方向张望。
叮铃铃。铃铛声伴随着驴车，先是一个小黑点，接近着露出了全景。
一个身材魁梧的壮年男子，正牵着驴车朝她走来。
女孩发出一阵欢呼，喜悦的往那男子身边跑去，笑声被吹散在温和的风里。
“阿兄！你回来了！”男子本来木愣的脸上也带了笑，接住了他活泼乱跳的妹妹。
“小荷是大姑娘了，可不能这么性急。”男子揉乱了她的麻花辫，牵着她往家里走去。
她记起来了，那是她十二岁，阿兄在山上猎了只野猪，去市集里卖完了，回来还给她带了红头绳和糖雪球。
糖雪球好吃极了，外面裹着洁白的糖霜，中间是酸甜的山楂，吃了一颗就还想吃第二颗。
阿兄身上的血腥味，是他们生存的必需，阿兄扛起了他们的家，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
要不是她非要和那男人结婚——
血泪从女鬼的眼角滑落，她抱紧了阿兄的头颅，像是幼时那般无助的哭泣。
可这次，不会有人能挡在她面前，紧紧的将她护在身后了。
脑子里的记忆是迟鸣的丧钟，又是饮鸠止渴的良药。
她记得那军队踏入了他们的村庄，战火蔓延的年代，她爱上了一位将士，不，一位官居显位的将领。
哥哥杀了一头又一头的猪，为她欢欢喜喜的凑齐了嫁妆，说这样能让她在夫家体面的多，不至于抬不起头。
可哥哥真傻，那些旧式的嫁妆只不过是被放入库房堆灰，那人家庭显赫，她最终才发现，她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还是被辗转反手的。
她不知道自己几经几出，当再次被从某人的床上带下时，她看见了哥哥。
阿兄的脸上沾上了血，胡须和黑眼圈，那把惯常拿刀的手将她小心的搂在怀里，哑着嗓子问她疼不疼。
宛如倦鸟归巢，压抑已久的委屈彻底爆发，她抱着阿兄大哭了一场，可当她看见床边的那个尸体时，她就知道他们一定完蛋了。
他们逃跑了，可世界却偏偏那么小，他们被捉住了。
她再度被抓了回去，等待她的，只有阿兄入狱的警告，和更加变本加厉的虐待和禽兽的对待。
她开始整晚的睡不觉，本来漂亮的脸被擅妒的人划花了，然后她被衣不遮体的扔出了府邸。
反复的侵犯，旧疾的一次次发作，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躲藏在牢狱的街道里，偷偷打探这阿兄的消息。
她没有家了，可阿兄在就会是家。
可等待她的，只有阿兄被虐打的体无完肤的尸体，曾经高大的人变得只有单薄的一小部分，她只能痴痴抱着那卷草席，然后跳入那大宅的井中。
后来，那大宅被推平了，建立起了工厂，而她，也醒了过来，和阿兄一起。
鬼也会觉得疼吗？她被彻底吞入了小蛇的体内，纷纷扬扬的记忆断了片，只出现了这些年来惨死在她手里的一位位女孩满是怨恨和恐惧的眼。
和她当年如出一辙。
当受害人变成了加害者，世界的法则又开始转动，黑白不明。
“嗝…”那条蛇打了一个巨大的嗝，竖瞳盯着林初豫看，然后又懒洋洋的朝她这边挪过来。
脑袋上的血色开始消散，白斑再次出现。
它看见它喜欢的那个人类有些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手上拿着一把弯刀。
“嘶嘶嘶…”蛇有的委屈的叫唤着，停止了自己前进的动作，再次把自己化为了一小只，往林初豫那里爬去。
“姐姐…”林初豫看着自来熟的往她这里爬的蛇，有些迟疑看了它一样，又看向了林初春。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蛇。
“它是锚在此处的孕育体。”林初春开口道，解了林初豫的疑惑。
锚在此处的孕育体？
看见林初豫满满都是不解的眼神，林初春伸手捏住了那只自来熟小蛇的尾巴尖，把它提拉了起来。
小蛇凶狠的朝它吱了吱牙，意识到自己根本打不过她后，认怂的把自己往林初春的手腕上缠，绿色的圆鼓鼓的蛇瞳间还可辨别出几分讨好。
识时务者为俊蛇。
“每个锚，在你们表世界会是一件具体的物体，而在我们里世界，则是一块碑,”林初春停顿了下，“你上次见过的那个，纯白无暇的碑，那是我们里世界鬼魂的出生地，由碑孕育出的鬼魂，会自然而然的守护这块碑的领地。”
“就像这小蛇会去吃掉那两只鬼一样？”林初豫戳了戳小蛇的脑袋，还是没发觉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是的，这里…被污染了。”林初春点了点头，看见乱七八糟的工厂，很想把它收拾整洁，尤其是那些四散的怨气，对林初豫不太好，但对他们鬼魂来说，算的上大补。
可不太好在妹妹面前进食，有些不优雅。得先把妹妹送走。
林初春抬头，黑雾将那只欺软怕硬的蛇包裹，林初豫看见姐姐另只手快速的结了个印，空间出现了一个缝隙，她带着她和蛇走了进去。
一进去，小蛇便意志昂扬了起来，不停的绕着那白碑打转，脑袋上的白斑也开始扩散，似乎要变成一只洁白的小蛇。
“好了，我送你回去。”林初春看也没有看缠住了碑的蛇体，对林初豫开口道，又出手将她留下林初豫身上的印加深了些。
这下，应该不会有那么不长眼的小鬼来骚扰她妹妹，带她回里世界了吧。
林初豫点了点头，随着林初春能量的包裹，她闭了眼睛，整个人陷入属于姐姐的温柔之中。
属于里世界的总是带着血腥气的空气却还没消失，要不是她睁了眼，还以为自己没有从中回来。
她还在肖筱的那个杂物间里，不过那台老电视的屏幕碎成了两半，爬满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痕。
林初豫刚刚走出那间杂物间，下一刻，楼下刺耳的警鸣响起。
有人发现303的那个妹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