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的大楼是自己建起来，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一栋三十一层的大楼。顶楼的一整层全是沈阳辰的办公室，摆满了他收集的各种字画古玩。
其实他半点也不懂，只是为了和人谈事情的时候让人觉得他有涵养，有品位。
当初傅清清就被这些东西迷了眼，愿意去帮他探探沈朝的底。
但现在，昂贵的花瓶被他砸烂了，字画也被他撕得细碎。傅清清的事他虽然烦，不过也证明了这个沈朝不是他猜的那个人，林芮护的紧，不管她还能少点事。
问题是他刚收到的消息，临崖市的招标被延迟了。时间未定，因为市政府要接受调查。
他黑着脸坐在椅子上，不远处的助理低着头，恨不得能钻进地板缝里。
“到底是因为什么？有人举报？”
提到这个助理就一脸为难，纠结再三，还是说了实话：“是，有个合作方喝多了，把分成的事说漏了嘴。被人听了去，就…”
‘砰——’
又一个瓷器被砸了，沈阳辰气得脸色发青：“那边怎么在办事？这么点事都压不下来？”
“马上就要过年了，正是敏感的时候…而且，那天正好有省领导在视察…压不住。”助理的声音越说越小。
沈阳辰一手撑着头，思考着后面的事，挥了下手让助理出去。后者想出去，但想到还有事没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讲：“方总说，和杨总的合作出了问题，想问问您要怎么办。”
杨总，就是被沈朝打的胖子。是沈阳辰为了开拓南方市场特意请来的，他被沈朝打了后沈阳辰就派人去帮他了。只是碍于林家的面子，他不能做得太过。
他想，自己的诚意已经摆出来了，是对方自己不长眼得罪了林家，现在肯定要抱紧他的大腿才行啊。没承想对方会来这么一出，要和他终止合作。
那个胖子怎么敢的？一个暴发户而已，要不是自己，他这辈子也不可能有机会把手伸到北方来。
“出现问题，出现问题就去解决啊，来问我？都是我来处理，还要他们做什么？”沈阳辰把助理赶走了。
如今整个沈家都是他的，外人看起来他风光无两，但实际却相反。董事会其实对他并不看好，不少人都认为，如果不是沈辞和沈朝都出了事，这个位置怎么都不会轮到他。
包括他那个去年刚死的便宜爹，如果不是沈朝死了，如今他可坐不上这个位置。
沈朝，还好你死了。
他深吸口气，拨通了一个电话，等接通后，他说：“上次说的事，我同意合作了，但沈氏的控股要增多。”
———
年关将至，公司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不少人都提前回家了。耀星在这方面一贯人性，不过穆青衡是喜欢坚持到最后一天的，反正她也不会回家。
沈朝的消息停留在一个句号上面，是那天她从林芮家离开后，沈朝醒了发给她的。沈朝睡得太久了，她有问过林芮要不要紧。
林芮打了个电话后和她说：“没事，她难得睡个好觉，让她睡吧。”
穆青衡回家后不久，沈朝就发了个句号过来。她问「你有没有好点？」
但是沈朝没回。
赵兆说了招标会的事，她有些意外，她的举报应该是不会影响招标会的。后来赵兆查了一下，是有人说漏了嘴。
穆青衡想，也许是自己的举报和这件事撞在一起才会有这个结果吧。
看着手机里的转账短信，穆青衡想，她也许能过个好年。
如果沈朝能在身边的话就更好了。
正想着，应文竹打来电话说：“青衡，要不要出来吃饭？学校旁边的那家烤肉店今年做完就不开了，老板给我打电话问要不要来吃最后一顿，你可以邀请下沈朝。”
学校旁边的烤肉店不做了吗？真可惜，沈朝以前很喜欢吃的，她关上电脑起身：“行吧，我问问，我们在店里见？”
“可以，我等你来呀。”应文竹挂了电话。
穆青衡没有沈朝的号码，她只好给沈朝发消息「小朝，学校旁的那家烤肉店还记得吗？他们明年就不做了，你要不要来吃？」
沈朝回得很快「不去，不记得。」
期待的心情落空，穆青衡回了个「好。」
她想，如果是当面和沈朝说就好了，肯定不会是这种冷冰冰的语气。
路面有些结冰，穆青衡选择去乘坐地铁。到学校附近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也许是最后一天营业，老板特意给很多老顾客打了电话，店里基本全是以前的学生。
应文竹坐在中间的地方冲穆青衡招手，见她是一个人来的，就问：“怎么你一个人来了？沈朝呢？”
穆青衡笑一下，将包放下后说：“她不来。”
素菜已经提前点好了，应文竹在烤茄子。她拿着夹子给茄子翻了个面说：“她不会连你也忘了吧。”
“记得一点。”穆青衡拿起菜单又加了些菜，动作很自然，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在意。
但圈的都是沈朝爱吃的菜，她心里酸涩，却又不想表现出来。她问：“沈氏年底不是一向忙得很吗？你怎么有空出来吃饭？”
应文竹本来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眼下正好换个话题：“害，之前不是和你说，接了很多杂乱的小项目吗？这几天突然都被叫停了，这不就闲下来了。哎哟，我们读书的时候，沈氏挺好的，谁知道突然换了个总经理呢。哦，现在应该叫董事长。哎，总之，不太行。”
临崖市政府这次要大清洗，沈氏做的这些都成无用功了，自然白费。应文竹大吐苦水，说唯一庆幸的是年终奖没事。
穆青衡把端上来的五花肉放进油纸上，安慰她说：“沈氏又不是什么刚起步的小公司，这么点事最多也就是头疼一下而已，怎么会影响年终奖。说真的，你明年到底来不来我这里？”
应文竹说：“去，为什么不去，我觉得沈氏不行了，我得快点走。但是先说好，我不去给你做那种无所不能的助理哦。”她一挥手要了一打啤酒，说明天就不上班了，今天一定要多喝点。
穆青衡也不太高兴，就陪她一起喝。两个人喝了十瓶啤酒，应文竹一个人喝了六瓶。出店门的时候，路都走不稳。
她老公来接她，一边说不能喝还喝成这样，一边小心地把他扶到车上。然后转头问穆青衡：“要不要送你回家？”
穆青衡摆摆手，说：“我还好，能走回去。”
车子消失在拐角后，穆青衡就扶着路边的电线杆吐了。她胃不好，喝不了酒，可是心里难受，总要发泄。
但是酒精真的不是好东西，麻痹了她的大脑，让她压制的小心酸更加翻涌。
手机里的沈朝刺刺的，总是让她难受。
“喝不了为什么喝？”
穆青衡想，自己的酒量变差了，四瓶啤酒就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会看见穿着黑色夹克外套的沈朝在她旁边？
“因为难受。”她有些难以思考，却知道自己很清醒，没醉。
路灯下的沈朝抿着嘴，她其实不打算来的，只是路过。看见穆青衡吐了，还是没忍住下了车。
“那你为什么难受？”沈朝低头看着还弯着腰的穆青衡。
穆青衡说：“因为你不陪我来。”她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委屈。
沈朝说：“那你为什么不生气呢？”
穆青衡思维混乱，觉得这会儿不应该在自己的呕吐物旁聊这种话题，于是干脆闭嘴。
沈朝见她不说话，就说：“你等我一下。”
她走向不远处的便利店，买了瓶水和纸巾。一转头，穆青衡站在店门口，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得沈朝心里乱得很，烦躁的情绪又涌出来。
“擦嘴，漱口。要不要送你回家？”她把东西一股脑儿塞给穆青衡，然后退开一步。
停了没一会的雪又下起来，穆青衡说：“你不冷吗？”
然后她看见沈朝深吸一口气，抬脚就走了。马路对面停了辆黑色的保姆车，沈朝钻了进去。
穆青衡想，应该是有点冷的，毕竟下雪了嘛。
手机震动一下，沈朝发消息来说「走不走？」
上车了才发现，沈朝的司机是在朝暮见过的老萧。他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和穆青衡打了个招呼，又问了她家的住址，便再没发出声音。
车内安静得很，沈朝一直看着窗外，一副完全不想说话的样子。
穆青衡捏着喝过的水问：“准备在哪里过年？”
沈朝说：“我在淮北有房子。”
“一个人过？林芮呢？”
“她哪里会有空。”
“朝暮呢？”
“阿茶会打理，而且过年不营业。”
“那你现在打算去做什么？”沈朝难得的配合，让穆青衡不由得想多问一些。
但沈朝的耐心似乎用尽了，她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于是车里又安静了，老萧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一会，车子停在穆青衡住的小区门口，她下车，握着门把手和沈朝说：“我也是一个人过年。小朝，我也是一个人。”
沈朝看着她好半天，最后说了句：“知道了。”
保姆车猩红的尾灯混入车流中时，穆青衡还站在小区门口。这么冷的天，车上连暖气都没有开。
老萧看了眼后视镜，问沈朝：“小老板，还去不去医院呐。”
“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