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辈子得知沈朝的死讯后，到来到这个南方小镇见到沈朝前，穆青衡都在想，到底是什么让沈朝在那三年里对自己百般包容。
甚至在死后都为自己做好了打算，自己到底有什么好的。
她们在一起半年后的一天，沈朝非要在雨后去学校附近的环山公路骑车。穆青衡因为有课没办法一起，只能百般叮嘱她注意安全。
可刚从教室出来，就接到沈朝的电话，说自己翻车了。
穆青衡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扶着门框问沈朝翻车的位置后，连忙拨打了急救电话，还报了警。
她自己则是借了同学的小电动就往山上赶，那会儿天还亮着，穆青衡上了山就开始喊沈朝的名字。
下过雨后环山公路基本不会有人来，穆青衡的声音一遍遍回响着，却迟迟没有人应答。
骑到沈朝说的大下坡路时，她的呼喊终于是有人答应了。
穆青衡全身一软，连着车子摔在地上，好在她骑的不快，伤的不重。
道路旁边虽然是山崖，但树多，沈朝摔的位置不远。可是她的腿撞在树上，骨折了。
她可怜兮兮地躺在斜坡上看着穆青衡，喊着疼。
穆青衡从坡上小心走下来时，沈朝看见她手臂上的摔伤。原本带着讨好的笑意的嘴角骤然就耷拉下来了，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一个劲地给穆青衡道歉。
那时候的沈朝特别爱在她眼前哭，她一哭，穆青衡就什么都依她。哪怕只是装装样子，穆青衡都会妥协。
看着她一边道歉一边问自己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伤着了，穆青衡一肚子的责怪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原本想把沈朝背起来，发现沈朝腿骨折后她又不敢动她。只能小心地帮她清理身上的脏东西，然后因为沈朝一直道歉有些聒噪，便黑着脸说了句：“我不要紧，你不要哭了。”
沈朝根本听不进去，抽抽搭搭的说：“都…流血了…怎么不要紧…呢，都是…我不好。”
后来医生和警察找到她们时，沈朝还在哭，上了救护车还抓着医生说：“先给我女朋友看。弄得穆青衡只能羞愤地瞪她。
到了医院医生拍了片子说沈朝需要做个小手术，要家属来签字。
眼泪都没擦干的沈朝指着穆青衡就说：“让她签，这是我老婆。”
沈朝住院，穆青衡就学校医院两头跑的照顾。她和沈朝不同班，课表不一样，幸好专业是一样的，沈朝不至于落下课业。
穆青衡不会做饭，便在医院门口买饭给她吃。沈朝全身都是伤，穆青衡就一口一口地喂。
含着饭话都说不清的沈朝红着眼和她说：“阿青，你以后能不能一直对我这么好啊。”
眼看她又要哭了，穆青衡就哄着说：“好，你以后乖一点，我一直都对小朝这么好。”然后一脸无奈的伸手去擦掉沈朝嘴边的饭粒。
———
小镇的医院晚上没什么人，穆青衡醒的时候输液厅安静得不行。
原本提着箱子走了的沈朝坐在她的床边，眉头紧皱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记得自己烧快昏迷的时候一直再给沈朝道歉，她知道沈朝听见了，因为她也听见了沈朝阻止医生给她打安痛定的话。
这个药过敏的人非常少，知道穆青衡对这个药过敏的人就更少了，沈朝就是一个。
两人对视着，沈朝眉宇间的不耐烦越聚越多，就要爆发的时候，穆青衡忍着嗓子的疼痛开口：“小朝，真的对不起。”她知道沈朝在等这句话。
果然，听到这句话的沈朝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就离开了。
穆青衡想开口留她，却找不到理由，她想，等到这句话的沈朝应该真的要离开了吧。
泪水混着小声的呜咽声一起被埋在枕头里，心里破了一个大口子，南方寒冷的空气拼了命地往里挤，叫穆青衡觉得呼吸都是困难的。
从发现沈朝还活着的那天起，穆青衡就在逃避这个想法，她不敢想沈朝会释怀。沈朝可以不爱她，可以恨她，讨厌她，总要占一个情绪。
多难听的话她都想过，唯独不敢想沈朝会释怀，这意味着沈朝不再对她有感情了。爱也好恨也好，什么都没有了。
“医生说你要休息。”
带着责备的声音响起，在穆青衡听来却犹如天籁。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去而复返的人，沈朝拿着杯水塞在她手里，在她又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打断她：“喝点水，然后睡觉。”
穆青衡怎么可能睡得着，她拿着水杯眼睛直直地看着沈朝。看着她叹了口气，拖过椅子在床边摊开，背对着她躺下说：“睡吧，我不走了。”
简单的几个字就让穆青衡快要哭出来，情绪翻涌，却只能闷在心里。她不敢开口，怕说了什么会让沈朝再次萌生要走的想法。
那个背影小小地缩在躺椅上，团成一团，穆青衡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还扎着针的手停在一指的距离，不敢向前，也舍不得后退。
一如现在的她一样。
那天晚上穆青衡是看着沈朝的背影睡着的，在她呼吸平稳后，沈朝看着手机上猫猫头发来的消息「小朝，你不能逃避，这对你的病情没好处。医生不是说过吗？烦躁是因为这个情绪太复杂，你理不清。我支持你的决定，但必须是你认清感情后的决定。」
猫猫头是在线状态，沈朝问她「我真的可以相信她吗？」
那边隔了一会回过来「你要自己判断，但她只凭着一个念想找了你这么久，你也该给一些奖励。」
奖励吗？自己不走了算不算？
沈朝想不出来，决定先放一放，又和那边说「我的药快吃完了。」
猫猫头「我已经让林芮去给你约医生了，今年过年还是要在朝暮吗？」
「我不知道，也许？我能去看你吗？他们认不出来我。」沈朝扭着头看了一眼熟睡的穆青衡，又躺下继续聊天。
猫猫头发过来一个熊猫抱抱的图案「不行，我们还没有到能在他们眼皮下做这么多的程度，你不要急。」
沈朝找了一个猫猫叹气的表情「可是我想你了。」
「我也是，不过这会儿好晚了，你是不是没吃药？」
「你也没睡。我是不是该给些图你了？再不换那边该怀疑了。」
「不用了，这边已经宽松很多了。但你如果想画也可以，我喜欢看。」
「好。」
猫猫头下线了，沈朝也收起了手机。她转了个身看着穆青衡，思考着奖励，还有马上要开始的焰火表演。
在想了半天没有结果的情况下，沈朝又开始骚扰林芮了「奖励的话应该给什么？」
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林芮正在睡觉。
但沈朝不打算放过她，随便挑了一个表情包疯狂地发给她，几秒后，那边被炸醒了。
「沈朝！你没吃药是吧，你不睡我要睡！」
「《沈辞喜欢的煎牛排腌制方法》」
「说吧，你又要做什么？继续想办法赶她走？」
看到那边显示文档接收后，沈朝才打字「她找到我，我该给什么奖励？」
那边发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过来「你失忆的情况严重了吗？昨晚是你说要赶她走的，现在又要给奖励？什么奖励？为什么奖励？奖励她这次没跑？」
「她给我道歉了。」
「为了什么？」
「结婚的事？我想不起来她还有什么该给我道歉的，我本来想走的，我以为她说了以后我能放下。但是没有，我还有些高兴。」
「……沈朝，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你知道我的情况的，怎么会有这种感情。」
「那你怎么解释你这个情况，好了我真的要休息了。反正对你来说她现在很特别，不如试试和她相处，也许对你的病情有帮助？」
沈朝关了手机，又看向穆青衡。药物的作用让她睡得很沉，沈朝噼里啪啦的按键音都没吵到她。
相处吗？还是不要了。
———
早上八点整，穆青衡被医院赶了出来，理由是退烧了就不要在医院占床。
她醒来时沈朝已经走了，枕头边有一张字条「这几天来朝暮吃饭吧。」
沈朝的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笔画连得很严重，看起来很急躁。穆青衡小心地将字条收好，再次在心里感谢这次突然的生病。
她回酒店休息了一会，到中午时就起身往朝暮走。
阿茶忙忙碌碌地在给客人点餐，看见穆青衡就说：“小姐姐，老板说让你坐那个角落。”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是她第一次来时坐的位置。坐下没多久，阿茶就端着煮好的粥过来了。
小米南瓜粥，是穆青衡喜欢的，沈朝以前常做给她吃。
粥很浓稠，带着南瓜的清甜，她吃不出加了些什么，总之和她记忆里的有些区别。
一连好几天，她都在朝暮吃饭，沈朝变着花样做给她，都是养胃的食物。吃完了会坐一会，但很少能见到沈朝，她不敢多待，怕沈朝又想走。
有时候坐着等到沈朝出来时，会看见沈朝在看她。似乎想和她说话，却始终不过来找她，看见自己起身后也会马上往厨房跑。
就这样一直到她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沈朝依旧是躲着她。她想说自己就要走了，能不能要一个联系方式，可总找不到机会。
今晚会有焰火表演，阿茶来邀请她一起去看看。
她想了想，也行，朝暮今晚不开门，沈朝应该是要去的，到时候再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