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代怎么死的,似乎不需再多问。
或许是这么久了第一次能和活人沟通,他们的话也多了起来。
秃头男和碎花阿姨围在红发女旁,比比划划叽叽咕咕地向她传递着自己想说的话。
——我叫三牛,是十二花饭店打杂的,绣花是饭店里唱歌的。那段时日可以说到处都不安全,哪里都有小岛民在搞破坏。
——那年年末,城里突然涌入了许多小岛民,到处都在抢东西,见什么抢什么,还杀老人和小孩,行为特别恶劣。
——当时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哪只狗说了出去,说我们饭店里有个唱歌很好听的,非要来我们饭店吃饭。
——城里都被抢得一空了居然还想我们设宴招待,还想听歌,门都没有!我们老板心善,收到消息后打算一个人面对,让我带着绣花赶紧逃跑。
——这我们哪能答应,死都不能做孬种,那些个狗没得血性,我们有!
——我们商议后假意答应老板,把他打晕藏到了安全的地方,打算等小岛民来赴宴了,趁机锁门一把火都把他们烧了。
红发女也听得热血,插了句。
——那你们不是也在里面吗?
——死就死,没一个怕的。
——那最后你们成功了吗?
丽丽问完后,慕辰星见三牛和绣花的脸色明显没那么激动了。
三牛掀起衣服衣角,上面有两个黑漆漆的洞。
——他娘的他们有枪,在火势还没起来的时候把我和绣花打了,然后打坏锁逃了出去。
——当时我要是能有点火油就好了……
最后升腾起的烈火,烧掉的只有三牛和绣花。
在那个时代,还有千千万万像他们这样的人,宁折不弯脊梁骨。
房间里气氛有些沉重,三牛和绣花再次重复了那个问题。
——所以,小岛国真的被赶走了吗?
慕辰星难得一露笑容:“是的,在你们之后,还有无数人做出了和你们一样的选择。”
“现在是新世纪了,我们热爱的土地上没有战乱,没有饥饿,百姓安居乐业,国力日益强盛。”
“我们是一个有底蕴,有希望,有未来的大国,再也不会被人随意欺辱。”
三牛和绣花听得很认真,很激动。
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苦等了那么久,真的等到了喜讯。
对他们来说,这份消息迟了一辈子。
慕辰星看着他们,心里生出了一个想法:“既然执念已了,都是要消散的,你们想不想最后走到阳光底下看一看这新时代?”
比三牛和绣花更激动不可置信的居然是红发女,她反应过来后立即给慕辰星哐哐磕了三个响头,拉着秃头男和绣花又哭又笑。
打架她是真打,为他们高兴她也是真心。
“你也别顾着傻乐了,说说你的心愿吧。”
慕辰星连自己都没搞明白,沾染了她鲜血的鬼会不会变异,她不确定,总之送走是最为省心的方法。
毕竟鬼魂不消,无非是因执念或因恶意,若是后者她看都不看直接拍散了。
红发女却是摆手说不急。
——我的也是糟心事,大哥大婶都要走了,就不给他们添堵了。
“你也算有心,我帮帮完他们,再帮你。”
“谢谢小师傅。”
慕辰星拿出两张空白符纸,分别挤了一滴鲜血,然后郑重地画了一张遮掩气息的符篆。
三牛和绣花贴上后,居然也能开口说话了。
只不过他们的话语有着厚重的口音,在外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慕辰星带着他们出了小区,直奔夜市街。
“符纸能遮掩你们的气息,在生人面前露面显露形态,但只能维持四个时辰。”
慕辰星带着他们穿梭在热闹充满烟火气息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想给他们解释一下新奇的东西,后来想想还是作罢,这也是徒添烦恼的一种吧。
其实估计她就算介绍了,三牛和绣花五感都会接受到的,他们已经被各种事物震惊得无法言语。
三牛和绣花情绪波动最为同步的是看到一个小男孩嫌弃豆汁不好喝发脾气直接倒了,把他们那个心疼地啊。
慕辰星在一家店铺前停下:“我们的食物你俩就别想了,打死我也做不到能让你们吃上,但买件衣服还是可以的。”
她挑眉:“随意挑,我买单。”
三牛和绣花不胜欣喜,在店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两手空空的又走了过来。
“没看上?那我们去下一家看看,这条街上还有很多。”
绣花赶紧道:“小师傅,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就不劳烦你破费了,我们都是个死了几十年的老古董,用不上这些珍贵的东西。”
“那你们是想我现在去买件寿衣烧给你们?”
三牛见慕辰星似乎有些不悦,也连忙找补:“不敢的不敢的,我们就是觉得太麻烦你了。”
慕辰星叹了口气,过去将他俩停留时间最长的衣服拿去付款,顺便还买了新鞋子。
“打折后一共是……”
“不用打折,直接付。”
“啊?”
这人难道没睡醒,有钱都不赚?
慕辰星账上不剩什么钱,但这钱她乐意花,现在付不起也要花,她开通了支付软件的提前花功能。
她微笑:“我喜欢这个数字。”
*
“三位这是去哪儿?”
“师傅,我们是过来旅游的,你带我们在城里四处转转,哪里热闹有名去哪里,五点前把我们送到中心广场。”
“好嘞,您坐稳嘞。”
慕辰星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些的意义倒底有多大,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一路上,三牛和绣花看着窗外的建筑和风景,也渐渐放开了,开始你一句我一句谈论着现在的变化,谈论到激动处还会喊她评个理。
等到了广场附近,却又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不是因为即将离开这世间的伤感,而是因为内心的激荡。
他们和广场上聚集的许多人一样,虔诚热烈地看着中心广场的方向。
那边人太多了,他们不方便挤进去,消失的时候也不方便被人看见,于是便呆在了不远处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