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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上山

  • 作者:丧尸舞
  • 发布时间:2023-02-27 19:41
  • 字数:4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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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白驹过隙。

转眼十日已过。

天尚未明,陈素家的小院外,已有了脚步走动的声音。

杨越穿好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着站在院子门前的一些个人影,借着这几人手里拿着的火把,杨越看得清站在最前面的一人正是柴丘,后面还跟着是张七、李庆以及王三等村人。

“柴老大,还有几位大哥,大家起得够早啊!”

杨越笑着上前与众人打了一声招呼。

一群村汉望着杨越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时都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却仿佛在松了一口气。

柴丘走上前与杨越同样招呼一声,他的脸上没有了前些时日一起熬炼硝石硫磺时的笑容,反而透着一丝哀戚,强挤出一丝笑容,冲着杨越说道,“可不早了,我们不少人可是一夜未睡。”

“是嘛?!”

杨越目光再次在众人的脸上掠过,确实发现了好几人眼里满是血丝,神情都微微带着几分倦意。

“嗯,昨晚有诸多事情要料理,到了这关口,我们这些人也真没几个能睡得着的。”柴丘很是疲惫地笑着应了一句。

“确实是难以入眠。”

杨越轻轻点头,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他大概猜得出来,昨晚恐怕有好几人守在外面。

如同夏侯无咎所说的,哪怕他并没有逃避什么,但对于一些村人来说,还是有些担心。

这种担心,也不是那老九爷和柴丘两人,一句话就能够打消得了的。

杨越在十日前砍杀了妖狐的那个晚上,当时没有离开,后面哪怕诸多村人与他相处不错,多有帮忙,但其实也未尝没有监视之意。

他昨夜其实也未曾怎么睡,这也是他在听着外面响动后,第一个就醒过来走出门的原因。

简单寒暄了两句,柴丘没有掩藏其来意,径直说道:“杨兄弟,一会便要上山,我等几人是过来喊你一声的。”

“好。”

杨越点点头。

事到如今已没有什么可犹豫多想的,去了一趟就是了。

“还有那个小……小妮子,她也得叫上。”

这时,人群里又有一个说话的声音响起。

杨越望向那说话之人,是之前那个叫做王三的汉子,杨越对这人已算是有些印象,除了十日前的篝火场跳出来不能让他离开外,之后杨越熬炼火药,这人在柴丘的招呼下,倒也过来帮忙。

“诸位稍等。”

没有多说什么,杨越随口说了一声,又转身走回堂前和房间。

此时的天色只是蒙蒙亮,堂前和房内却已点上了油灯。

小姑娘陈素穿着一身不算特别合身的浅色针绣棉缎,手臂上挎着一个竹篮,在摇曳的灯火下,静静的站在那里。

“素素也起来了。”

杨越见到陈素已站在那,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大堂整整齐齐摆放的一些个竹筒及陶罐前。

杨越先是将身上的外衣解开,里面内衬的衣物在昨夜他已经做了修改,在腰带和胸口有一圈小口袋。

杨越伸手将那些小一点的竹筒,一个一个插在那些小口袋上,小心翼翼的装好。

跟着又将外面的长衣合上,整个人看过去似乎腰部稍稍粗壮了几分,倒也不是非常明显。

跟着杨越又低下头,从旁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两个竹筐,将剩下的竹筒和几个小陶罐全部装了进去。

将这些装好之后,杨越拍了拍手,左右看了看,又注意到放在地上的铁刀,伸手将铁刀捡起。

“你真要将这个小丫头带上山?”

而就在这时,旁边忽然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夏侯无咎双手抱着剑,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堂边上的房门前。

“不然呢?你若是想带她离开,我没有任何意见。”

杨越依旧没有去看夏侯无咎,只是将铁刀从刀鞘里拔出。

铁刀的刀背依旧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光泽,但刀锋那一侧,杨越之前已经磨过,寒芒雪亮。

“那……那你为什么不走?”

夏侯无咎看着拔刀的杨越,声音越发低沉。

“我走不了,也有理由。”

杨越没有理会夏侯无咎那隐隐带着语气的质问,“这事情我们说过不止一次了,夏侯兄,你若能将陈素带离这是非之地,那是最好不过。外面那些人,拦不住你的。”

“我……我跟哥哥你去……去山上的。”

穿了身新衣服的陈素听了几句,忽然明白杨越和陈素是在说她,连忙结结巴巴地开口道,“素素虽年纪小,但我爹教过,做人……要将良心的……”

“你确实有几分豪气。”

杨越将铁刀收起,看向说话的陈素,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头,“若可以,我确实不想让你跟着我,但既然事情与我们有关,自该由我们去解决。”

其他的事情不论,只说那头前来传递奚山君口谕的狐妖,之所以会死在村子里,起因就是陈素拿刀攻击对方,然后才有了狐妖包袱,最后导致杨越出手。

杨越愿意担下杀了这头狐妖的任何后果,但既然陈素识大体,同样要站出来,他也不会假惺惺的拒绝。

不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迎上去便是了。

况且,以村人对于陈素的态度,还有老九爷柴丘等人的说法,那就是即便杨越担下了这个责,陈素也逃脱不了。

杨越现在能做的就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会站在陈素的身边,站在陈素的前面。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怎么用吗?”

杨越说着又微微俯下身,从地上还剩下的几个竹筒里,全部放进了陈素的篮子。

“记得。”

陈素低声说了一句,又抬起头看了眼杨越,接着重重点头。

“那走吧。”

杨越冲着陈素笑了笑,将铁刀系在腰间,又拿了根扁担将两个竹筐挑在肩膀上,回头望了一眼靠在房门前的夏侯无咎。

他的半张脸被微弱的油灯灯光照亮,但另外半张脸掩在黑暗里,一眼望去,似明灭不定。

……

天色渐亮。

滴滴答答——

咚咚锵锵——

一阵唢呐和铜锣吹吹打打的声音响彻整个山村。

村子的篝火场前,早早的已聚集了村中几百号人。

呼噜噜的一阵猪叫声和咩咩的羊角声,不时在篝火场边的空地上响起。

十头差不多在两百多斤的大肥猪和十只毛光水亮的山羊,身上系着红色的绫带,被一群村人牵拉在旁边。

另外,还有一群群挑着担子的汉子,默默排成队站在旁边不远。

那担子里,装的是宰杀卤好的猪头、鸡鸭、鱼、米糕等祭祀的礼品。

而这些还不是最为醒目的,真正一眼能够让人看到,极为夺目的是在众人中间,一个由四名汉子抬着,类似于滑竿一样没有遮掩的小轿子。

轿子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年龄大概在八九岁的孩童,一男一女,身上都穿着大红鲜艳的衣服,看上去充满了喜庆之意。

然而,下方的人群之中,除了那唢呐和锣鼓的吹打之声外,所有村人都一片沉默。

其中两对站在那小轿子上的中年夫妇,抬头望着端坐上面的男童和女童,眼里噙着泪,满是不舍与悲戚。

杨越站在人群一旁,将挑着的竹筐放下。

看着此刻坐在那土轿上的两个孩童,神情一时也有些恍惚。

尽管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甚至还知晓这两个孩童来自老九爷和柴丘两家,可是——

童男女,献祭山神奉上童男女。

以往很多他曾只是当成传说和人们臆想的场景,此时此刻真出现在面前,那种滋味和感觉,决然不同。

生而为人,却献祭同族为其他异类所食,那种滋味和感觉,哪怕尚未见到最惨烈的场景,依旧让人生理和心理上,产生一种强烈的不适应。

“是你,是你这个小贱婢!”

忽而,那土轿旁一个正在抹泪的中年妇人,抬眼看到了杨越身边的陈素,一下子冲了过来,朝着陈素大声叫骂了起来,“你这个贱婢,你家中都死绝了,就该你去,就该你去……”

站在杨越身边的陈素,见到那中年妇人突然冲过来,一下也是搞不清状况,吓得倒退了两步。

“别怕!”

杨越一手拉住陈素,将她护在身后,然后望向那个冲过来叫骂的中年妇人。

“贼妮子,小贱人,都是你,就该你替我家莲儿的……”

那中年妇人还要继续再骂,可突然看到杨越挡在前面,顿时怔了怔,然后她忽地朝左右看了看,然后跟着大叫了起来,“对,还有你,你和贼妮子你触怒了山神大老爷,你们杀了狐大仙,你们才应该去……”

“闹什么呢!”

这时,先杨越到了篝火场的柴丘几人,已经见到了这边的动静,几步赶了过来,走到了那中年妇人面前。

“当家的,当家的。你是里正,这村子里你说了算,你快,你快将莲儿换下来。”

那中年妇人见到柴丘走到面前,连忙上前拉扯住他的衣角,指着杨越和他身后的陈素,眼里露出了强烈的期待和祈求。

“疯婆娘,你失心疯了,说甚胡话!”

柴丘看着拉扯着他衣角的中年妇人,伸手用力甩开对方的手臂,脸上满是烦躁之色。

“当家的,当家的……”

中年妇人被柴丘一把甩开手臂后,丝毫不着脑,又上前扯住柴丘的衣角,哀求道,“莲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不能看着……我不能没有……”

“呜呜呜……”

随着中年妇人的这一番话说出,另外一边的那个土轿门前,那个打扮喜庆的男童旁边,趴着的一个妇人大声哭泣了起来。

而伴随着这个妇人的哭泣,坐在土轿上有些茫然的那个男童,跟着也哭了起来。

另外一边那个女童,前面见着自家母亲在胡乱叫骂,眼里不自觉的就有了泪水。

吹吹打打的村人队伍,一下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不过,一时也没有人上前劝解。

人群里那些站着的人,要么是自家曾经已经贡献过“人头”的,一个个神色冷漠,要么是还没轮到的,这个时候更不想卷入,只是事不关己,静静看着。

“爹,您看看,这……这可是您的亲孙子,要不,要不……”

在土轿边上,又有一个短打装扮的青年,忽然一下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几步跑到正拄着拐慢慢朝这边走过来的老九爷面前,扑咚一声跪下。

这人却是老九爷姜九的二儿子,而那个土轿上的男童,也是之前杨越去老九爷有见过一回的那个孩童。

“啪——”

一声脆响。

老九爷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抬手拿起手里的拐杖就是狠狠一下打在了青年的背上。

“爹——”

那青年被老九爷一拐杖砸得,一个蹦跳站了起来。

“带上你媳妇,滚回家去!”

老九爷举着拐杖,只是冷冷说了一句,也不多看对方。

那青年脸上红一阵白衣镇,眼里有惊惧,也有恨意,但最后却不敢闹腾,只是默默走到一边,将那个在男童土轿便哭泣的妇人拉了起来。

站在另一边的柴丘,这时也看到了老九爷一拐杖打得自家儿子乱跳,跟着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扯着他衣角哀求的妇人。

狠狠一咬牙,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凶狠起来,抓起妇人的头发,朝着旁边就是用力一甩。

那妇人被柴丘这么一甩,顿时失去重心,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疯婆娘,莫要碍事,再闹腾老子修理你!”

柴丘指着坐在地上的中年妇人,又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接着,转向两侧众多看着他的村人,脸上更怒意涌现,“愣着做什么?还不趁着天色早,赶紧动身!”

“是是是……”

一些个村人似乎少有见到柴丘这位“里正”发这么大的脾气,一个个顿时都有些噤若寒蝉,连连应是。

吹吹打打的声音再次响起。

数十个山岩村的青壮,赶着猪羊,抬着土轿,开始朝着村子外的山路走去。

杨越挑着竹筐与陈素在人群中间,默默前行。

渐渐的,除了前面的吹打声和人行走的脚步喘息声,就只有被风带过来,那若隐若无的哭喊和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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