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哥哥。”
听到久违的声音和称呼，关阳霁面色稍虞，朝着室内望去，她端坐在案桌前，身着一身翠柳华服，手中端着书卷，朝他望来，盈盈一笑。
他袖中的指尖摩挲了两下，摁下了心中异动，朝她走去，又在离她两步开外停下脚步，道了句：“长公主万安。”
“这里并无外人，关哥哥无需多礼，本该请你去前院的，奈何我今日实属不便，只能劳烦你多走两步了。”
关阳霁并不计较，摇摇头道：“你安好便是，不过是多行两步路，不打紧。”
姜若凌放下书卷，意图起身，又吃疼般坐了回去，将她身侧侍女吓了一跳，连忙喊着要关太医上前查看。
关阳霁几乎在她动作进行的一刹那就动身了，如一阵疾风吹过，裹挟淡淡桂花香，扶她稳稳坐下。
“你别急，可允我为你查看伤势？”
姜若凌额头疼出一层薄汗，点了点头。
关阳霁今日并未背着药箱，却好似变戏法一般，自斜挎在腰间的背包里找出了小剪子，取下了姜若凌膝上的毯子。
道了声得罪，剪开了她膝盖处的亵裤，露出膝盖来。
上面还有之前跪着留下的淤青，已经淡了许多。
此外是一道很大面积的伤疤，膝盖处一圈，重新生长出来的肉并没有抹去之前受伤的痕迹，反倒因为时间的沉淀清晰可见。
光是瞧着，就知道这双腿曾经受过怎样的苦楚。
关阳霁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怜惜，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抚了上去，他猛然收回了手，抬眸看姜若凌的神色。
见她并未流露不悦神色，才放下心，而后又生起一种诡异的想法。
她为何不拒绝自己的触碰？还是说她早已习惯如此，来者不拒？
关阳霁也说不上为什么自己会用这种歹毒的想法去揣摩她的心思，他回想了一番，认为是因为今天那个侍女说的话。
他垂下眸子，盯着那片白皙，迟迟没有动作。
姜若凌也不能理解他的做法，她歪歪头看着他，见他确实是出神了，半分没有动静。
关阳霁方才为了更好观察她伤势，撩了衣摆单膝跪在她跟前，此时比坐着的姜若凌要矮一截，她只能看见关阳霁的发顶，以及嗅到淡淡的花香，却看不到他的神情。
自然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轻声道：“关哥哥，可有办法治疗我腿疾？”
当年秋猎，为防止有谁意外负伤，太医院也会派遣人去，其中就有关阳霁。
她落马的一刹那，是关阳霁第一个提着药箱赶来的，他那时就在场上，不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的伤也是由关阳霁负责治疗的。
但因为他是皇贵妃的人，季鸿青并不喜她和关阳霁走太近，所以秋猎之后，姜若凌拒绝了关阳霁要为她疗伤一事，也没接受他送来的药。
而是转而另请了郎中。
关阳霁为人如何暂且抛开不谈，医术是绝对了得的，若是早年由关阳霁接手自己的伤势，如今怕也没有腿疾一事。
今时不同往日，姜若凌有求于他，自是不会估计他是不是皇贵妃的人，只要能帮助她就足以。
关阳霁似是并未介怀当年姜若凌狠心拒绝他医治的事，一口应了下来，“虽过去了近三年，医治起来有些麻烦，但长期药理针灸，还是能很大程度上缓解。”
姜若凌点点头，有些犹豫开口，“一定要针灸吗？”
关阳霁想起早年给她针灸，每每吓得她紧闭双眼不敢看，紧咬牙关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捂住姜若凌随意搭在腿上的手，她的指尖泛凉，关阳霁不禁摩挲了两下，想将温度渡给她，柔声说道：“莫怕，不会疼的。”
姜若凌静静的望着他，半晌才点点头。
她想起那个阴暗潮湿的囚室，忍受着体内如烈火灼烧五脏六腑般的疼痛，还要被关阳霁摁着强行将长钉刺入她手臂时，他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像是早年情窦初开时的耳语，低声又柔和的安抚：
“乖，不疼的。”
他废了她的双手双腿，让她不能站立行走，连筷子都拿不起，却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她。
早年梨花树下温和的少年，与囚室中那张几近偏执的模样交汇在一起，真真假假，压的她喘不过气。
“公主。”
关阳霁发觉她气息的变化，颇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句。
姜若凌眉心一阵刺痛，她闭上眸子，才避免当着关阳霁的面流露出对他的厌恶。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说道：“没事，这两日雨下个不停，没睡好，有些困乏了。”
关阳霁并未多想，双手揉捏着她膝盖穴道，先替她活动血液，一边笑道：“公主之前不是最喜欢雨日了吗？还总爱雨天跑出去玩。”
雨天容易让人懈怠，宫里的人看守的就没那么严格，只有在那时候，姜若凌才觉得自己喘得过气来，才能偷偷去找关阳霁聊天解闷。
她虽被在皇后名下抚养长大，但她和皇后亲生终归是不同的，她需要什么都学，用来帮助两人完成功课，还要每次考验时不能起眼，她的存在就是两人路上的垫脚石，并不比她当年在冷宫好到哪去。
若实在要说区别，那就是在冷宫时候她还有她的母妃，但食不果腹。
到了凤仪宫，没了母妃，但吃穿不愁。
她的眉心更疼了，敷衍道了句：“现在不喜欢了。”
关阳霁没说话，默默揉了一刻钟，自包中取出一卷针袋，里面尽数是针灸用的银针。
姜若凌看见银针时，还是下意识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前世对关阳霁的恐惧和厌恶刻在了骨子里，她不由攥紧了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