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二,皇后千秋,四公主顾旖颜早在一月前就筹备寿宴。
林澧舟和林欲眠受邀入宫。
天已经很冷了,林澧舟从马车上下来,披着顾起銮送她的银白色绣着莲花的斗篷,帽檐处与斗篷边缝着的是雪狐的皮毛,雪白雪白的,但林澧舟没见过雪,只觉得自己弱势站在大雪中,怕是远看要与雪景融在一起了。
斗篷很笨重,走起路来比较费力,戴上帽子的林澧舟眼前视线被遮住大半,只能伸出手,将帽子往后拽了拽。
风从正面吹过来,面上的面纱糊住了下半张脸,勾勒出侧脸的轮廓。
顾起銮不便亲自去接,只好派人驾马车将她们送到皇宫里头来。
林澧舟和林欲眠身后的两位侍女各自双手捧着用红布遮着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但一定是给皇后的贺礼。
两人一路走到宴会的大殿前,顾起銮在那里等候已久,见了那矫小身子罩着厚重的斗篷,走路慢慢悠悠的,好生可爱,笑容止不住的从内心表现在脸上。
顾起銮走到林澧舟面前,伸出手臂供她搀扶,一旁的林欲眠连忙躲开避嫌。
等扶着林澧舟上了台阶,走到大殿内,顾起銮将她的斗篷解下,交给在一边等候吩咐的侍女,而后将她领到闺席处,便没进去。
“我就不进去了,你们两个坐在最前头,可记住了?”顾起銮温柔询问着。
这里的最前头,指的是在公主之后,嫁了人的女子都在正席和男子同室落座。
林澧舟微微点了点头:“嗯。”
之后,她行了礼,往里走去,身后的林欲眠也匆匆行礼跟着她进去。
顾起銮见她们进去了,径直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身后几位世家的千金结伴而来,看着顾起銮的背影,交谈着。
“太子殿下真是俊朗。”
“再俊朗也不是你的。”
“谁知道呢,殿下偏偏喜欢那个说话都没力气的病秧子,别人谁都看不上。”
“可别说了,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小心他让你们尝了苦头。”一位娘子小心提醒着他们。
敢议论太子殿下,真是胆子大的很。
刚刚说林澧舟是病秧子的那位娘子翻了个白眼,却不敢再像刚才声音那般大,阴阳怪气地轻声说道:“她可真是个宝贝人儿呢。”
接着一扭一扭的走到闺席处。
闺席和正席不过隔着几扇屏风,为的是那些未出阁的千金不被人瞧见了模样。
所以那人一扭一扭的进了女席,被男席处坐着的一位少爷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
一进了闺席,那娘子看到林澧舟坐在最前头,自己只能坐在她后面的几个位置,心中不由的发酸,和身边的人嘀咕着。
“之前她还算是个人物,丞相嫡长女,多贵重啊,如今死了爹,还坐在那尊贵的位子,凭什么?”
林澧舟似乎感觉到自己被人打量着,四处看去,意外和那人对视。
她刚进来,还未来得及摘下面纱,林澧舟认不出。
似乎是因为当面打量说坏话被看见了,还正好对视,她尴尬的瞥过眼,摘下面纱。
林澧舟这才认出来,她是户部侍郎姬添恭的嫡女姬祈,此次姬添恭有功,在朝臣恐慌中敢于进言使枭元九城的流民得了归处,不再流离,在之后应该会升一升官职。
林澧舟不再看她,怕冒犯了。
姬祈身旁的人回答她:“再不济她也是准太子妃,始终是特别的。”
姬祈不服道:“那她那个妹妹怎么还坐在那儿?”
身边的人再次回她:“她们俩就算没了身份,也还是陛下当成女儿宠着的人,地位早已和公主无异了。”
姬祈被这话堵的哑口无言,气冲冲揪下一颗桌案上摆着的葡萄,放入口中,咬了下去,酸的。
本想着心里的苦用甜味中和一下,没想到吃到一颗酸葡萄。
酸的她下意识面目扭曲了一下,接着发觉,瞬间遮住脸,一只手拿起一旁的空碟,将口中的酸葡萄吐在了上面。
许是刚才在外头受了冷风,林澧舟感觉身上有些发寒,在周围没有放置炭盆,刚想去叫人端来一个,便见两位侍女端来了,放到林澧舟和林欲眠的后方。
“娘子,这是太子殿下吩咐的,若你感到热了,再吩咐我们拿远一些便是。”其中一个侍女对林澧舟说。
只听见有人说:“太子殿下对林娘子可真细致。”
林澧舟羞红了脸,对那两位侍女说:“劳烦你们替我将谢意转达给太子殿下。”
侍女回答:“是。”
林欲眠见那两位侍女走了,挪了挪身子,离林澧舟近了些。
“阿姊真是好福气,太子殿下偏就对你一人如此贴心。”
“多嘴。”林澧舟装作气恼的样子,像个纸老虎似的唬着林欲眠。
两人坐正,静静等待着宴席开始。
顾庆瑜身体好了不少,被皇后楚筱搀扶着坐上龙椅。
待到皇帝、皇后落座,两排露脐和手臂,身着桃红色纱衣的舞女上台,珠帘遮脸,却如未遮一般,只是平添了几丝神秘和妩媚,她们围成一圈,媚眼低垂。
一串急促的琵琶乐声响起,宴席开始。
枭元的女子不如台上越国的女子那般穿着,她们衣着保守,所以在看到这一幕时,大多数男子都看直了眼。
五皇子顾起铮见顾起銮不为所动,只是安静的吃着水果时,不免疑惑。
他问道:“殿下怎么不看这台上的美人?”
顾起銮回答道:“本宫眼中容得下一人便足矣。”
顾起铮笑着调侃道:“你这是什么思想,真是荒谬,哈哈哈哈……”
他笑了一半,憋了回去,因为他看见,那位大哥正冷冷瞥他,眼中似乎藏着句话……
再笑就让你再也笑不出来。
他只能收起笑容,自己过过眼瘾,没敢再咋呼。
也不知道这位大嫂究竟有什么好的……
菜肴陆陆续续的被端了上来,许多都是林澧舟以及在座所有人都没见过的。
有些菜肴他们甚至看不出食材是什么。
歌舞退去,众人鼓掌之后,顾庆瑜手拿起一块黄色的糕点,问顾旖颜。
“这是何物?”
顾旖颜起身行礼,随后回答道:“父皇,此物名为蛋挞,是用鸡卵和牛奶制作而成。”
顾庆瑜听完这话,咬上一口,眼前一亮。
见此,林澧舟便夹起蛋挞,左手遮着,咬上一小口,外头吃起来像是酥饼的口感,中间甜丝丝的,但不腻,是她喜欢的口味。
紧接着,顾庆瑜看向碟子,夹起一块橙黄色有光泽、上面粘着几根胡萝卜丝,与碟子里盛的浓稠汤汁拉了丝的,问顾旖颜:“这又是何物?”
顾旖颜再次回答道:“此菜肴名为锅包肉……”
不等顾旖颜继续解说,顾庆瑜便将夹起的锅包肉咬上一口。
身旁的皇后尝了,只觉得比刚才那道名为“蛋挞”的好吃多了,连续不动声色的吃了好几块,等顾庆瑜看过去,碟子都空了。
“这个不错,让你母后难得胃口大开都吃光了,等明日你向朕讨个赏吧!”顾庆瑜开怀大笑。
这皇后平时可让顾庆瑜操碎了心。
不是因为不规矩或是别的不合体统的,而是因为皇后太爱操心,比他更甚。
二十余年,因为太子顾起銮和远嫁的二公主顾旖灵日日劳心,在他们小时候怕他们学无所成、碌碌无为,当他们长大了,就怕顾起銮因太子之位遭人毒手,又怕顾旖灵远嫁受委屈,不仅为儿女之事操心,还要打理后宫,时刻紧绷着,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楚筱本来在三年前就要给太子选妃了,无奈顾起銮只要林澧舟一个,还甘愿等着,所幸林澧舟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性情品行她都看在眼里,要不然此刻又要为顾起銮的婚事操心,怕顾起銮找了个刁蛮无理的妻子。
顾庆瑜心疼她整日劳心劳神,连饭也吃不下,还要因为濯贵妃受气,但也无奈,毕竟后宫争宠是常事,她还坐着皇后之位。
此刻见到皇后有了胃口,自然高兴的合不拢嘴,当即一激动,将一杯酒饮了下肚。
接下来上的菜一眼看去红彤彤一片,一层的辣椒,闻着很呛,林澧舟吃不得辣,便叫人拿的远了些。
“太子献礼——南珠幔帐一副!”洪亮的男声传来,众人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四位侍女走上台前,将手中那所谓的“南珠幔帐”朝前一递。
众人都听说过南珠,据说南珠状若水玉,晶莹剔透,棕红色,大小如荔枝,幽香长久,有安神助眠之效,珍贵至极。
皇后提起了兴趣,好奇问着顾起銮:“这南珠是南珠,幔帐是幔帐,二者怎么合到一起去了?”
顾起銮行礼过后,回答道:“母后,儿臣寻遍全国只得到了六颗南珠,若是直接镶在幔帐上数量少不说,还累赘不够美观,于是儿臣想到,将南珠雕刻成一颗颗的小珠子,中间钻上孔,再叫一位心灵手巧的娘子缝制幔帐将其缝上,便成了这一副南珠幔帐,母后夜晚入睡时,闻着南珠幽香,便能睡个安稳觉。”
皇后得知太子的心意,高兴的连连招手:“快,摊开给本宫看看。”
一位侍女上前,将南珠幔帐摊开来。
幔帐选用淡褐色轻纱,看起来轻巧透气,幔帐底边用金线和彩线绣出大气的一朵朵牡丹花,上头绣出如雨滴般排列整齐的一排排竖纹,一颗颗晶莹滚圆的南珠镶在上面。
一眼惊艳到了众人。
“这心灵手巧的娘子,怕不就是林家大娘子吧?”顾庆瑜听到话中的重点,猜到了。
顾起銮答:“正是,儿臣只是找到了南珠并叫人钻孔,剩下的全是林娘子一人所为,赶制了两个月,才终于在前日完成。”
被提到的林澧舟起身行礼。
楚筱道:“免礼,免礼,你这小娘子心可真大,有这么个忙人的活计,你还时不时来看望本宫,身子可还受得住?”
楚筱知道,林澧舟的身子虽不是到了一推就倒的程度,但还是弱柳扶风,自打林澧舟从坪桓回来,除了第一个月没来看望过她,剩下的几个月有空便到宫里与她说说话,排解寂寞。
这两个月照常不误,没成想这丫头竟一丝消息也没透露给她。
想来应是疲累坏了。
大殿旷大,林澧舟怕皇后娘娘听不见,说话特意大声了不少。
“回娘娘,不碍事。”
虽然知道林澧舟会说这类话,楚筱心里担忧,却还是对她说:“那便好,这个月你便在家里好好歇着,不必到宫里来看望本宫。”
“是。”林澧舟答道。
‘‘愿母后身体康健,福寿绵长。’’顾起銮说道。
各个嫔妃和皇子公主送过礼后,便到了林澧舟与林欲眠。
‘‘丞相嫡长女林澧舟,次女林欲眠献礼——慎梓居士墨宝一幅。’’
闻言,林澧舟与林欲眠起身到台前行礼。
‘‘慎梓居士的墨宝,呈上来看。’’楚筱说道。
她一向喜欢慎梓居士的墨宝,不过慎梓居士避世,不知所踪,所以楚筱多年来只得了一幅,稀罕的不得了。
如今听到这名字,只想着确认是否为真迹。
墨宝被呈上去,顾庆瑜和楚筱展开看,楚筱的手轻抚上去,到印章处停下,仔细观察,惊喜说道:“真是慎梓居士的真迹,你们姐妹从何处得到的?”
林澧舟答:“回娘娘,这是臣女的妹妹林欲眠在坪桓时,在山间偶遇慎梓居士,受慎梓居士所赠。”
楚筱的目光转向林欲眠。
林欲眠道:“臣女偶然所得,实属幸运。”
这礼物再度得了楚筱的欢心。
后面坐着的姬祈嫉妒道:“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
宴席办的很成功,欢声笑语,君臣如一家,极有氛围。
所以待宴席结束之时,天幕已暗,夜空笼罩。
侍女将林澧舟与林欲眠的斗篷取了回来,顾起銮饮酒饮了多了些,微醺着走到林澧舟面前,接过斗篷,给林澧舟披上。
林澧舟隔着面纱闻见顾起銮身上的酒气,为他紧了紧衣领,怕他受了风寒。
三人收拾规整,准备一同出宫。
因为顾起銮喝了酒,林澧舟和林欲眠在外头陪着他吹了吹风,走的比其余人晚了些。
宫墙拐角处,一声呼声稍纵即逝。
“唔!”
——————————————
(本文为架空历史,背景、世界观、设定等皆为虚构,与真实历史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