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暨带缇荫到了一处厢房,厢房中幔帐轻舞,一眼看去,粉紫色一片。
划上了门,两人在最里处的席垫上对坐。
“殿下,奴家打探到,现在枭元朝中已经暗斗的你死我活,为了丞相之位。”缇荫抬眸,双手端着茶杯向周暨敬茶。
周暨单手拿起茶杯,象征性地敬了一下,没打算细品,饮了一口后直奔话题。
“这消息不用打探都能猜出来,别卖关子了,鹊枝。”周暨说道。
缇荫轻声一笑,道:“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糊弄不过殿下。”
两人年少时便相识,缇荫做了周暨的侍女,在周暨要被送来枭元国时,缇荫不愿跟周暨这个好朋友分开,便求着跟周暨一同来到了枭元国。
只是到了枭元国没多久,缇荫便被周暨赶了出去,缇荫知道,那些人在大人面前装的和周暨关系很好的样子,实际上厌他欺他排挤他,处处跟周暨不对付,周暨自身难保,更何况照料她,所以将她赶出来,实属无奈之举。
只是,那时的缇荫一个小娘子孤孤单单的在街上徘徊着,被花好阁的老鸨看见,叫人拐了回去,又见她骨子里天生的媚气,皮相骨相都不差,便没叫她做杂活,直接从小培养,皮肤被养的细腻白皙,到了年纪便被送上了床榻,不过数月,便成了花好阁的头牌,多少年未被人比下去过。
缇荫在花好阁侍奉客人时,常能听到一些官宦之子之间的谈话,她都帮周暨留意着,想等到日后见了周暨都说与他听。
两人重逢是在三年前,缇荫在二楼招客,意外看到周暨身上从钺国过来就一直戴在身上的骨笛,之后连忙叫人将周暨拦下,这才得以再度相聚。
只不过,周暨和缇荫记忆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他变得残忍、冷血,没有半分的同情心。
所幸,缇荫算是特别的一个,她很庆幸。
多年的记挂也不知何时变成了执念,缇荫越长大越觉得自己喜欢周暨,喜欢那个年少时唯一可以寄托的人。
只不过,缇荫觉得自己破败之身,就连偷偷喜欢着周暨也是不配的。
只能继续利用着这副破败身子,想着,为了周暨,能得到一点消息是一点。
她的殿下现在已经俊朗神武,只是这过程他未曾参与,可惜的很。
在周暨最难熬的那些日子,她没陪在身边。
还好他终于熬出头了。
明年的四月二十日便是周暨回到钺国的日子。
而恰好,枭元朝中的水被搅浑了,没剩多久就到了收网之日。
“枭元大部分有权有势的大臣都对那个位子动了心思,不过他们狗咬狗,一时还掀不出太大的风浪,但是只是为了那位子。”缇荫说道。
“嗯,李义的那两个儿子联系上了,你在这处理好李义的那个女儿,收拢了她,那两个想来也不会再犹豫了。”
周暨在李义的两个儿子未被流放前就派人跟着,几天前传回来消息说,他们知道自己一家子只是替罪羊,却不想跟着敌国的人谋合作,周暨传话,告知他们李锦欢在自己手中,想让她生不如死轻而易举,李锦欢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被一家人捧在掌心,受不得委屈,何况是在青楼,接下来他们果然如周暨所想,要见李锦欢平安才肯谈合作。
只不过他们问,为何选了他们,周暨回的是有一个枭元的人帮他,他就多了一分胜算,所以无所不用其极。
那两人才看出周暨的野心,只是这皇帝和太子不仁,他们跟着周暨也没什么不妥,也更是为了李锦欢。
所以说,李锦欢可以做筹码,需要好好拉拢,周暨不方便下手,缇荫可以。
但也不是非她不可,只是为了多一分胜算。
“李锦欢那边,奴家会帮殿下摆平,殿下安心。”
这么多年,缇荫为周暨不知道做了多少,虽然大多数打听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却也是必不可少的,能从一句简单的话里猜到很多种可能,她这几年做了世人眼中口中的狐媚子、浪荡女,却一直任劳任怨,从未悔心。
周暨想到这,看着缇荫的眼睛,承诺道:“我会带你回去。”
缇荫呼吸停止了一瞬,欣喜不已:“谢殿下。”
她不敢直盯着周暨的眼睛,因为除了敬畏和爱慕羞怯,她还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到藏着很深的一种坚定,缇荫不知为何,总觉得周暨不止是为了搅浑枭元之水,更像是为了别的什么才会露出如此坚定的眼神。
但她不敢问,这不是她该问的。
周暨如今屈于四公主顾旖颜之下,隐藏锋芒,低调行事,既然想谋大计,就必须将他们所有局中人都抓的死死的,攥在手心里想逃也逃不出去。
“我今后不会再过来,若李锦欢有想法就叫人传信给我,交给我府上看门的侍卫即可。”
缇荫不知他为何今后不会再过来,好奇的太多,表情也变得疑惑,却还是回答道:“是,殿下。”
周暨看了出来,告诉她:“顾旖颜知道我过来了,我怕她起疑心,还有,以后别把想法表现在脸上。”
周暨知道缇荫的心思,不过他只是把她当成得力的手下,曾经的友人,所以并未拆穿,也并未疏远,只是装作没察觉,不晓得。
缇荫的想法被看出来,还被周暨提醒一番,尴尬且羞赧,慌乱回答:“是,奴家记住了。”
既如此,周暨交代完了,也没必要再留下去,想起今日与顾旖颜有约,起身出门。
缇荫在后面对周暨行钺国的礼,看着他的背影道:“恭送殿下。”
昔日玩伴好友,如今她与之贵贱有别,礼敬有加,缇荫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
城郊树林。
“公主殿下。”周暨向程娇行礼。
程娇见周暨来了,立即展开笑颜,摘下帷帽扔给身旁的侍女,紧接着一下跳上周暨的身上,腿圈着周暨的腰,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周暨怕她摔了,连忙伸手托住。
“每次见你,你都这副样子,冷冰冰的,你笑一笑。”程娇笑眼看他,用手指戳了戳周暨的脸颊。
周暨当即勾起唇角,轻笑出声,还腾出一只手为她打理鬓边。
程娇看着他的酒窝,心脏不由的酥麻了一阵。
真帅。
周暨为她打理好鬓边后,见她看着自己出了神,提醒道:“公主这样子要是叫别人看见怎么办?”
程娇不屑,紧紧环住周暨,对准他的唇,闭上眼,用力地吻了下去。
周暨脑中一空,下意识想把她扔下去,但理智大于冲动,他就站在那里,任她吻着。
身旁的侍卫和侍女慌忙转过身,哪能想到公主突然来这么一出。
好一会儿,程娇终于停了下来。
低下头,小声嘀咕埋怨着:“还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而后,程娇想了想,也算正常不过,现在的男子一般没有经验的都纯的像茉莉花似的,一吻就脸红。
想到这,程娇抬头想看看周暨羞红的脸。
但没想到,一抬头看见的是周暨红了的眼。
眼白处突然多了不少血丝,脸颊和耳根没有一点变化。
这和程娇预想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怎么别的男子被亲吻时,都羞的像小女孩,偏偏就周暨独特的很,别人脸红他眼红。
有些可怕。
程娇立马从周暨身上下来,整理了几下衣裳,跳了几下,周暨为她整理衣袖。
“小橘子,他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程娇在识海里问着系统。
“宿主指的是什么?”小橘子询问着。
程娇看着为自己整理衣袖的周暨,跟小橘子说:“能不能给他检测一下,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
小橘子眯起一只眼,笑着打破了程娇的幻想:“不能的哦,我们系统都没有这个功能呢。”
查好感度查不了,有的时候定位还失灵,商城里的东西死贵死贵的,做任务全凭自己拿捏,看病的功能也没有,跟程娇看过的书里的系统一点也不一样。
保命技能也没有,真是让她在悬崖边试探,要是一不小心小命呜呼,现实里也别活了。
别人当宿主,做任务虽然一路虽然惊险,但起码怎么也死不了。
她当宿主,先跟阎王爷打个招呼,让他给自己留好位置,之后随时随地就能拎包入住。
没办法,谁让自己是个倒霉命,连学个游泳都能抽筋溺水变成植物人,到这也是活该。
人不行,别怪路不平。
程娇也习惯了,只能自己猜测。
周暨也没有什么奇怪行为,还是一如既往的对自己温柔,就是眼睛有点红血丝。
昨晚没睡好?
不能啊,她亲他之前还没这样子。
难道……是在极力忍耐?
程娇不敢继续想下去,怕自己脑中多了些不好的东西。
整理好之后,程娇从侍女的手里拿过帷帽递给周暨,周暨为她戴好后,她牵着他的手向树林深处走去。
周暨在程娇身后,还在为刚才的事烦心。
她也不是为了完成大计非要奉承拉拢之人,但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坚持了这么些年不能放弃,否则可惜。
“我听说这林子里有很多野味,长这么大我还没吃过,你给我抓几只野鸡或者野兔子咱们烤了吃吧。”程娇在周暨前面一蹦一跳的,倒是像只兔子。
周暨问她:“要不然我飞上天给你抓几只野雀?”
程娇闻言,停下脚步,摸索一下身上,才发觉自己就带了火折子,弓箭匕首一样也没带,看向侍女,侍女摇摇头,怪不得周暨那样说。
她着急的问:“那怎么办,没想到有这一茬,你怎么没早提醒我?”
“你也没说来这里是为何。”周暨回答。
也对,怪不了他。
可是不打些野味吃,在这森林里还能干什么,总不能好不容易来一次,什么也没干就回去吧。
周暨觉得她有些愚笨,却没表现出这想法,默默地将腰间匕首解下,递给程娇。
“你有匕首刚才为什么没拿出来?”程娇这次是真觉得有理的质问他了,却再次被打脸。
“你也没向我要。”
这话的意思是,你没向我要,我主动给了你,还要怪我晚拿了。
不过,话说的隐晦,程娇没听出来。
“好吧”程娇尴尬道,却猛然又质问周暨,“你这匕首不会杀过人吧?”
程娇知道周暨的狠绝,也从系统的介绍里知道他暗里一定背着人命,她不想用杀过人的武器去宰野味给自己吃。
这种感觉就跟间接喝了人血一般。
周暨确实用这个匕首杀过人,但他不能说。
“没有。”
若是告诉了她,那岂不就是在宣告自己在枭元国的地界杀了枭元人。
程娇听了这话,放下心来,转而又突然意识到没有弓箭射杀也不行,总不能支个篮筐,底下放些稻谷吧,等的时间长不一定有动物过来不说,篮筐她也是没有的。
……
“用什么抓?”程娇几近是放弃了的语气问周暨。
周暨走向侍卫,一把抽出侍卫的佩剑,对程娇说:“用这个。”
“用这个怎么抓,追着砍?”
程娇的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回答。
只见周暨缓缓靠近野兔身后,将手中的剑像飞镖一样射了出去。
程娇的眼睛跟随着那柄剑,“嗖”的一下,程娇就看见那剑刃插到了野兔的后脑,野兔直接停止了动作,死了。
程娇觉得这画面太过血腥,同时也惊讶于周暨的手劲。
这剑再怎么轻,也不能做到像飞镖一样被投出去吧。
可是周暨就是做到了,这是事实,程娇不接受也得接受。
侍卫过去,将那只兔子和剑捡回来,拔剑的时候,侍卫本以为轻松的便能拔下来,没想到,那剑插入了兔子的头骨,嵌上了。
侍卫用了些力,将剑拔出来,手上沾了血腥,走到周暨和程娇面前,将剑递回给周暨,自己把兔子拿着站到一旁。
程娇看着兔子,顿时觉得后背发凉,像是兔子的鬼魂来找她索命了,还说了人语。
都怪你,都怪你,若不是你非要吃野味,正在吃草的我后脑怎么可能被豁开!
程娇在脑中想象着兔子浑身鲜血淋漓的,还冒着脑浆,红红的双眼直勾勾看着自己,说了这些话,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暨看她动作,嘴角勾起让人难以察觉的弧度。
程娇顿时再没有了想吃野味的想法,她怕,若是周暨黑化,这被他开了颅的恐怕就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