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连过了两天，等他们再来的时候，祠堂里的人换了个态度。
“阿珠，你快进去看看！”
一人抓着万珠的胳膊，神色中没有半分惊慌，反而是压抑的狂喜，眼眸里燃烧着生的火光，隔着两层衣服万珠都能感受到她的力道。
万珠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别急，慢慢说。”
那女人脸上又是泪又是笑，抓着万珠的手指颤抖：“澄苒，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你给的药太有用了。雪燕不咳嗽了，也不吐痰了！就连我也身体利索了！”
万珠和崔鸢相视，眼中俱是欣喜。当她们跟着进去时，祠堂内二十多个人刷地一下全都亮了。
李雪燕因太过激动，只能紧紧攥住万珠的手，又哭又笑：“谢谢阿珠，谢谢阿珠，你救了俺的命！你就是俺的救命恩人！”
她在吃下药后的不到一天里，疾病发生了非常快速的好转。
即使她的喉咙里依然有些痰，讲起话来虚弱无力，但此时她的眼神明亮，透露着活下去的光彩。
万珠还没来得及宽慰她，其他的人她们围着万珠，清一色地夸她，直把她比作天上的仙女下凡，热情得万珠招架不住，连连摆手。
甚至连一边的崔鸢都没有放过。
万珠被她们弄得哭笑不得，她环视四周，严肃地叮嘱：“第一次吃药效果最明显，后面几天要跟着巩固才行。那个时候效果会一次比一次差，但是一定要耐下心。尤其是情况严重的，需要治疗的时间更长。”
“还有，地上可不能再随意吐痰了，痰会感染别人，要专门准备一个桶。地上也要打扫干净。”
“棚里每天都要用醋蒸熏，防止继续感染。”
李雪燕用力点头：“澄苒你说什么俺们做什么，谁不听话就是跟大家作对！”
“对！对！要听大夫的话！”
她絮絮叨叨叮嘱，事无巨细，患者们都一一应下。
此时此刻万珠就是她们的救世主，哪里有人敢不听呢。
万珠此时倒生出几分唏嘘。
本不是诚心治病，却真切地获得了陌生人的感恩，真真是头一遭。
在众人的依依不舍中她掀开布帘，在不远处瞧见了崔式芳，对方对她招招手。
规规矩矩地过去：“崔叔，您怎么来了。”
崔鸢觑着亲爹面色不虞，本以为他是来教训她的，想讨个巧少挨骂。谁知他唇角一扬，笑了起来：“你这小妮本事真不小啊，连看病都会。”
他是真的高兴，时疫竟然因为侄女和女儿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万珠一愣，瞧得出崔式芳是真心实意的感慨，她也不过分谦虚，将祠堂中的所见所闻和崔渊的付出娓娓道来，听得崔式芳一愣一愣的。
崔式芳开怀大笑，拍了拍万珠的肩膀：“青出于蓝啊！”
万珠：“……”
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崔叔这一下差点没把她打散架。
虽然控制时疫是系统发布的主线任务，但每次万珠治病救人都会有一些零碎的奖励，这次是银子，下次便是药方，如今她手下已经攒了十几分方子。所以接连几日万珠带着崔鸢重复规律的三点一线的路线：山上采药、回家熬药看书、祠堂把脉。
两人的医术进展得飞快。
自从有了崔式芳的首肯，村中患者由万珠等人照顾，万珠也借此机会教导村中适龄青少年医术。
起初并没有多少人信服她，但随着祠堂中患者一天比一天少，无言的威信力让万珠做什么都非常顺利。现在已经有人叫她“小万大夫”了，这让她颇为自豪。
每日例行诊脉结束，万珠接过崔鸢递来的粥碗，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崔鸢聪慧机敏，把脉学得也快，因为她比万珠年长两岁，两人便以姐妹相称，很快熟络起来。
“这三日没有人感染，你也可以稍微歇歇了。”崔鸢挨着她坐下，眼下虽有青黑，但神色轻松自在。
万珠点了点头，才把碗放下，祠堂外头便传来喧闹，像是有一群人争执着什么。
崔鸢起身，蹙眉：“我去看看。”
没多会，崔式芳脚下生风地冲进来，黑着脸，像抹了一层锅底灰。
他咒骂道：“老匹夫！”
万珠惊讶地站起来：“崔叔……”
什么事能把他气成这副模样？
崔鸢也匆匆跑回来，一向亲切的脸上也是又青又白，憋半天才吐出一句：“欺人太甚！”
在万珠的追问下，崔式芳才搓搓脸，气愤地将原委告知她。
原来不知怎么医蓬中情形传了出去，被风临村得知了，他们便说崔式芳私藏大夫、见死不救。如今村长带着十几个村民找了上来，要个说法。
即使崔式芳将原委一一道来，他们也充耳不闻。竟然有人说，风临村也挨着山，山上的药材该归他们一半，现在莲花村私自采药，肯定是想要昧了他们的药。
万珠：“……”
好生厚颜无耻。
待她细细思索，却暗道不好。他们如此这般恐怕不仅仅是耍赖。
崔式芳是秀才，饱读诗书。崔姨是外地员外的女儿，不说是个才女，也能识文断字，家中又三年前又供出个崔皎崔状元，可以说是书香浓厚的家庭，便是安南知县也要敬他三分。
崔皎如今官任刑部郎中，年纪轻轻前途无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瘟疫饥荒结束还能再升一级。
就怕有意外……
万珠虽不熟悉朝堂，但从宾客偶尔的口风中得知皇帝舅舅对大臣多疑多虑，擅长使用制衡之道。
若是皇上得知崔皎父亲崔式芳临难苟免，即使没有确凿证据，心中也会不虞。况且此时情况特殊，有心人参崔皎一本，他的前途尽毁啊！
可是一旦松口，今日风临村能来，明日这村那村也能来，她就是会分身也难顾全大局！
况且崔式芳又不是县令，为何要收拾这个烂摊子。
如今这事只能祸水东引。
万珠把她的分析告诉崔式芳父女二人。崔式芳如遭雷击，颓然坐下，崔鸢更是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风临村步步紧逼，知县冷眼旁观、乐见其成，崔皎毫不知情，一重重的危机将崔式芳打击得面色苍白。他双手捂住脸，一声不吭。
崔式芳是君子，碰到小人便束手无策，可她最会对付小人了。
“崔叔。”万珠开口：“这不一定是件坏事。”
崔式芳抬头看她。
万珠笑了，眼底却透不过丝毫光亮：“这件事必然是有人告知曹县令。他想不出办法就窜到别的村来找我们。打定了主意我们不会推拒。因为此乃国策，如今崔大哥在朝中举步维艰，我们不敢拖后腿。”
“所以如今之计，唯有一人可解。”
崔鸢脑中闪过一丝光亮，看向万珠：“你是说……”
万珠眼中闪过讥诮，点头：“没错，让他们去找曹仁宇。”
曹仁宇这个小人不是想让她们帮忙吗，她肯定会帮，但他也得付出代价。
*
安南县衙
翠鸟在笼子里喳喳叫，豆大玄眼滴溜溜地转。
一只秀气的手捻起青枝，戳向翠鸟，鸟歇停了，柔荑主人却乐个不停，发出银铃般的轻笑。
拐角处匆匆行来一人，正是王班头。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立在台阶下：“劳烦红英姑娘，知县可是醒了？”
红英皓腕一顿，用漂亮的眼睛上下瞥他：“醒了，你进去便是。”
王班头又着急忙慌小跑过去，跨过门槛，还没见人呢，双膝跪地。
“属下来迟了。”
地上铺着皮草，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曹知县穿着中衣，圆润的脸上汗津津的。
他体胖怕热，还没到夏天就浑身热得不舒服，见王班头回来述职还得勉强打起精神。
“属下看到崔式芳跟王福来吵了起来，然后气冲冲地进了祠堂，没一刻钟就把他们都带进去了。”
曹知县“哦？”了一声，语气莫名：“你是说，崔式芳愿意给风临村看病？”
王班头点头：“依照崔式芳的性格，十有八九。”
曹知县哼笑，算他崔式芳识相，否则上头肯定不会放过崔皎。
“万珠家那姑娘真的会看病？”曹知县喃喃自语，也没指望王班头回答：“我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了，什么时候让她给我看看。”
县衙仓库里多的是药材，随取随用，从白术到百年老参应有尽有，皆是他在职四十多年的“战利品”。
王班头低下头，想起门口娇滴滴的红英，暗中腹诽：您这大把年纪还能压海棠，我看身体好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