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乾坤,你们是终南山弟子。”无忧瞥见了地上的乾坤八卦图,神色沉重,
若水看着眼前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明亮的双眸眨巴了两下,那句“多谢”还未说出口,便听到了她冷漠的语气以及瞬息而变的表情,便明白,她也如在场的人一样,不喜欢终南山人。想到此,若水竟心生失落。
“大哥,要不一起打?”一旁的小弟说道。
“打女人,不是我的作风,若是传出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样的消息,怕是要让步惊堂蒙羞了。”为首之人摇摇头。
“姑娘,他胡说八道,我们只是想揍他一顿,并没有别的意思。”为首的人继续说道。
“若是胡说八道,你又为何神色凝重,你请他算卦,却又不信他,”无忧淡淡道,“可他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一位将死之人。”
“你说什么。”身旁的几位小弟握紧了拳头,皱着双眉,异口同声地怒道。
“雪上一枝蒿,长得毫不起眼,却还是有人要去招惹它,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今日你也算是领教到了。”
为首的男子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刚才那株茎不分枝的草。”
“姑娘既然知道这毒,是否能,能解这毒。”为首的男子先是恭敬地垂首道,而后单膝跪地,抱拳看着无忧,身旁的小弟们见此也纷纷跪了下来。
无忧本是看戏的心态,突然看见此阵势,直觉夸张与尴尬,“你们先起来,我的确能解此毒,可等到我找齐了药材,你们也已经死了,所以,你们要寻求的,是他。”她指了指远处站姿端庄的白衣男子。
“骆澄,他们好像在看你。”站在骆澄身旁的男子笑道。
“我有眼睛,我看得见。”骆澄白了身旁男子一眼,往前走去。
“姑娘竟识得雪上一枝蒿这种不起眼的草,在下佩服。”骆澄看着无忧,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就好像在哪见过。“我叫骆澄,他是我朋友萧启。”
萧启的反应与骆澄不同,他那傲慢的神情在对上无忧那双眼睛的时候,突然瞳孔一紧,他只有一个想法,摘下那条碍眼的白色面纱。
无忧“嗯”了一声。
慕白煜见状开口道:“在下慕白煜,是无忧的好友。”
“姑苏,慕家?”萧启问道。
“帝都天圣?”慕白煜学着萧启的语气反问道。
无忧只觉得这两人很无聊,她转过头对看着骆澄,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贺兰画宴,引天下豪客来此,想必骆公子也不愿多生事端,让人死在这里。”
“这是自然。”若真有人死在合理,他那不知在何处潇洒的舅舅,必定提着刀来砍了他。
若说此刻谁最开心,那当然是步惊堂的人,素闻贺老爷子的外孙耳根子软,好说话,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说的那样,只是这天下的人哪里知道,骆澄好说话的前提是他觉得对方的话是在理的。
步惊堂那位为首的男子服下解药,顿觉神清气爽,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多谢骆公子,多谢无忧姑娘。”
无忧满脸的笑意,慕白煜觉得这笑容十分熟悉。
“既然毒解了,现在就来算算账吧。”
步惊堂的人皆是一愣。
“小道士算卦就当五十两银子,我为你解卦算二十两银子,至于这解药要多少两银子,你自己问这位公子吧。”无忧依旧满脸笑意。
慕白煜听完,哈哈大笑,忍不住吐槽道:“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钟南山的两位小道士在一旁站了许久,他们本想道谢,却一直插不上话,此刻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在场的宾客,包括骆澄和萧启碍于人太多,都忍住了笑意。
只有步惊堂的人面面相觑,声音磕巴着说道:“姑娘,你,你这可是有点狮子大开口了,七十两银子,能,能买很多东西了。”
无忧沉默不语,四周寂静。
步惊堂的人面上浮现出尴尬,开口打破了这场寂静,“也罢,比起这几十两银子,命更重要些。”说话之人忍痛从怀里掏出银子,默默的数了起来,而后心痛地说道:“这一路我们几人花了不少,只能拿得出六十两银子,剩下的十两,可否先欠着。”
无忧看着说话之人脸越来越红,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既然如此,剩下的十两便等我游至允州时,再去步惊堂讨吧。”
“我叫步非天,到时候在步惊堂门口喊一声,我就出来。”几人中为首的步非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此时,忽有一剑从十米外飞来,朝着无忧而去,若水惊声叫道:“小心”,身体却已挡在了无忧面前。
慕白煜打开了随身带着的扇子,有器物从折扇中飞出,朝着远处散去。
无忧愣在原地,身后被布包裹着的无忧剑剧烈震动着,似是感应到了熟悉的事物。
剑势轻柔却带着坚守的魄力,慕白煜只觉得胸口一痛,吐出一口血来,若水又强撑了几秒,随后单手撑住了地面。
那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着,停在了无忧的面前,想继续朝前,却无处可攻。
“破。”无忧握住了剑,剑的剑身泛着灰白色的光泽,剑柄的位置,刻着一个“女”字,她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无忧剑震动,是因为它遇见了故人。
“故人何在。”无忧双指摸着剑。
“剑来。”一位身着灰白色道袍的道姑已出现在身前,她面容清秀,看着不过四十出头,却已半头白发。
“果然是静心诀。”道姑说话的声音听着有些颤抖。
而在场的其他人听到这三个字时,纷纷面面相觑,一个个犹豫着是否要出手。
静心诀,乃天山派玄青道长独创的道门无上心法,在这个美丽的名字背后,透着深重的邪乎,这门心法能吸人的内力。
玄青,这个江湖上已经消失了许久的名字,他在江湖上能有名气,一是因为他是之玄道长的关门弟子,帝都天圣玄黄天师的师弟,二是那年大雪纷飞,他站在天山祖师殿的檐头,道袍飞扬,一袭无忧剑舞,名扬江湖。
无忧剑舞,当是忘忧。
“他竟然将他的内力传给了你,他说过,入道门,只是偶然,他更爱习剑,可他也说过,剑若离身,必是身死,所以,他死了?”道姑看着无忧,泫然欲泣,可那双眼分明又在期待着另一个答案。
“师父若是死了,这把女戒剑怕是会划破峨眉长空,行上万里入天山吧,路掌门。”不过几句话间,无忧便已确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峨眉派掌门,路昭昭。
路昭昭回过神,脸色凝重,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他的徒弟?”
“可他说过,他不会收徒。”路昭昭喃喃自语道,那声音轻的只有无忧能听到。
“人总是会变的,也总是有重来的机会的,路掌门,您说是不是。”无忧问道,表情严肃。
路昭昭没有回答,只是落寞地转身离去,是与不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早已失去了意义,当年,是她选择了回峨眉。
二十五年前,天山道场。
五年一次的大道之会,轮到了天山,龙虎山、武当山、青城山、齐云山、终南山、崆峒,峨眉、茅山等各路道门齐聚天山。
那时的玄青还是位二十来岁的少年,他坐在后殿的蒲团上已闭关数日。
漫天雪花飞舞,这是路昭昭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雪,世间万物早已失色,只有撑破白色的事物,才能让人眼前一亮,就比如面前这座殿堂院落里的唯一的一棵红梅树,红酥肯放琼苞碎。
“你是何人。”路昭昭被一道晴朗的声音吓住,正准备触花的手急忙收了回来。
玄青穿着灰色的道袍,站在廊下,眼神却一直看着路昭昭。
“我,我迷路了,然后,然后就走到了这里。”路昭昭对上玄青的眼神,脸颊微微发烫,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男人,尤其还是位面容俊秀的少年郎。
“看你的装扮,你是峨眉弟子,来参加道会的?”
“对,对的。”
“可惜了,这么貌美的小道姑,却是个结巴。”玄青摇摇头,脸上挂着笑。
路昭昭听到貌美两字,心生欢喜,在听到结巴二字时,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只是紧,紧张,我不是,结,结巴。”
雪花纷扬,落在路昭昭的发髻上,玄青依旧笑着,伸手拾下发髻上的白雪,路昭昭低着头,轻轻说道:“手碰到雪,雪就化了。”
下一秒,路昭昭就看见小小的雪花被玄青捧在手里,确切地说,是悬在手心之上。
“你用内力作弊。”路昭昭瞪大了双眼,严肃地说道。
“一双含情目,两弯罥烟眉,你叫什么名字。”玄青问道。
路昭昭愣了愣,很认真地回道:“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我叫路昭昭。”
“是个好名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可惜玄黄这个名字被师兄占了,我叫玄青,青黄交接的青。”玄青感叹道。
“之玄道长的关门弟子?”路昭昭轻声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说不定师父他老人家哪天心情好,又收新弟子了。”玄青摇摇头,以他师父那一言既出,万马可追的性子,真不好说。
“倒是你,你走到这里,也是有缘。”
路昭昭这才环顾起四周,面前这座建筑简单的大殿被白色的高墙环绕着,院落的两边并没有走廊,空旷的院子,只有一棵红梅树以及满地的积雪,越看越让人觉得有些清冷萧条。
玄青看着路昭昭思索着皱起了的双眉,似乎明白了什么,“我在修一门内功心法,名唤静心诀,此处清静,适合练此功。”
路昭昭低着头,只觉得脸颊越发的烫了,在这么冷的天里,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突然,远处传来五声钟鸣,道会开始了,她缓缓抬起头,不敢看玄青的眼睛,“道会开始了,我先走了。”
玄青看着路昭昭红彤彤的脸蛋,强忍着笑意,慢慢说道:“出去了往右转,看见风动石后,再往左走,你就看到大殿了。”
路昭昭轻轻说了声“谢谢”,便快步跑开,她听见身后的那个人说:“小结巴,明天来找我呀,我教你静心诀。”
路昭昭最后还是转过身,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了一声“好”。
许多年后,玄青坐在这棵盛开的红梅树下,前尘往事,随梅花飘过,暗香盈袖,抵不过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