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昭昭离开后,无忧剑恢复了平静。
慕白煜所站的角度,看不清无忧剑的强烈震动,他只看到无忧的身体一直在颤抖,有冲天的势头,他开口问道,“怎么刚才身子抖得这般厉害,是害怕打不过?”
若是之前,无忧本一定会狠狠的敲一敲慕白煜的脑袋,然后一脸欠揍而又狂妄地回一句“你想多了”。
但此刻,她看到慕白煜为护他而受伤的苍白的脸色,眼神中的情绪只化作了一句温柔的话语:“我没事,倒是你,以后打不过不要强出头。”
她从怀中掏出小瓷瓶,从中倒出两颗小药丸,一颗递给慕白煜,另一个递给了正被长生搀扶着的若水。
“你的天罡无上心法虽然练到了第三重,但你的内力并没有和你的境界相平,贸然出手,伤己的程度大于伤人。”
对于站在一旁骆澄和萧启,她只是简单一扫而过,并未做太多的停留。
“上善若水;天地所以能长且久着,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和我的名字一样,都是好名字。”无忧说道。
“你夸人就夸人,还要顺口夸一句自己,真是不要脸。”慕白煜吐槽道,这些日子他跟着无忧看了许多话本,仿佛在诗词歌赋之外看到了另一个有趣的世界。
“你们师父是王重阳?”无忧问道。
若水摇了摇头,“家师张素,是掌教师伯的师弟。”
“所以,王重阳还躲在白云观中,不敢出门。”
若水感受到了无忧态度的转变,又听到冒犯师门的话语,脸上闪过一丝嗔怒,“我很感激姑娘刚才出手相救,可是姑娘这话有损掌教师伯的名声,我不能认同,师伯他闭关数年,只为有一日能参破天机。”
“哼,真是死板的小道士。他想参透天机,他能参透什么天机,像十八年前那样,又突然从白云观跑到帝都天圣吗?”
长生拉了拉若水的衣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若水却是一言不发,他只是个被扔在终南山下草堆里的孤儿,师父把他养大,他记得五岁那年深冬,大雪压弯了枝头,师父站在师伯的门外,轻轻叹了口气,说了一声“师兄,何苦如此。”
即使是这些年,他也依旧会听到些只言片语,尤其是下山游历时,别人问他是哪一道门弟子,他老老实实地回答“终南山弟子”,旁人便会紧盯着自己,他总是刻意去避开那些不和善的眼光,但他知道,目之所及可以忽视,心之所想却是无法逃避的,很多东西怕是永远都不会变成随风而去的往事。
十八年前,听到此,在场的人都震住了,年幼的窃窃私语,年长的若有所思。
旧事重提无异于在平淡如水的生活里响起一道惊雷。
“今日这画宴,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人群中,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说道。
“师兄,看来今日我们就要赶回紫云阁了,你平日里同阁主最亲近,此刻怕是想在外头随便牵一匹马飞奔而去了。”紫云阁的弟子对着一旁同样穿着紫色衣袍的男子说道。
紫云阁阁主崔执,乃是东方暖止的二徒弟,他的相貌,可谓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传言他钟情于他的师姐,可惜最后美人早逝,他也离开了天圣城,落居沧州紫云山。
“十八年前,我还并未出生,当年之事,我没有资格多说与评判。但年幼时,曾听师伯感叹过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后来,他便将掌教之位交给了师父,从此再也没有出过阁门。”若水解释道。
无忧面色冷峻,左手却搭上自己的脉,努力压制着心中的不悦,“过去的事既然过去无法解决,便是要留到以后的。”
“一件事若没有结果,就永远不会过去。小道士,这个道理你懂吗?”
若水点点头,长生似懂非懂却也跟着点点头。
“你救了我们一命,这份恩情我们记下了,但若有一天,你上终南山找麻烦,我也会拦住你。”若水说道,守护师门是他的责任。
“可刚才你也护在我身前,那时我们就已经两不相欠了。”无忧摊了摊手。
“算上长生,还欠你一命。”若水看着无忧,眼神真挚,他也不知道,为何今日他会这般话多,多到无忧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想反驳。
后来,若水才知道,他只是不想跟眼前的女子有真正两清的那天。
“若日后我问道终南山,掀了那白云殿,还望二位能手下留情,大道之行,以道问道,是天罡无上心法更强,还是静心诀更上一层楼,也许有一天,会有答案。”话落,贺兰山轻轻震动,北风呼啸而过,有碎石从山间滑落。
若水看着无忧那双神采奕奕的双眸,惊觉心口一颤,将来的事情就留给将来吧
。
银河深处,刚睡着了的贺老爷子被一阵小小的异动吵醒,他睁开眼看见司徒明空正对着山头若有所思。
“你徒弟干的?”贺老爷子问道。
“是。”司徒明空皱着眉,回答的干脆。
“啧啧啧,果然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你跟她,都给我滚,”说完,还不忘抢回司徒明空手中的烟杆,“这烟杆贵,你休想顺走。”
司徒明空苦笑一声,起身往外慢悠悠地走去,人啊,果然越老越幼稚,他在心里念道,下一秒,那只烟杆便朝着他的后背飞去,他听见身后依旧躺着的老头说:“唉,交上你这个朋友,败的都是我的银子,这烟杆还是送你吧,也不知道下次再相见是何时。”
司徒明空没有回答,安静地往外走去。
贺兰山的雪,未曾停下,离去的门派依然只是少数,毕竟,谁也不知道,贺兰山的明天又会发生什么,多呆一会儿总没有坏处。
“阿澄,你这个主人当的还没有她一个客人称职。”萧启看着远处,“你说,面纱之下会是一张怎样的脸。”
“怎么,你好奇了。”骆澄依旧语气生冷,仿佛同他说话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是啊,我很好奇,可阿澄你,明明比我还好奇,她面纱之下的神情,我们的确看不清,但是她的眼神,可太熟悉了,即使……”萧启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即使,十几年过去了。
“你要做什么。”骆澄喊道,只见萧启已往无忧的方向飞去,那掌绵延之中带着一股刚劲,与佛门的般若心钟有几分相似。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似乎也很想看看眼前这位会静心诀的少女武学造诣如何,随着面纱落地,露出一张只能算得上清秀的脸,普通到在人群之中看过一眼便会忘记。
“轻功燕双飞,掌法般若掌,佛法奥妙,怎么教出了你这般浮躁的弟子。”无忧看着萧启,嫌弃的说道,倒是萧启脸上那失落的表情,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当年在神仙谷中,无忧的阿娘平日里除了种些小花小草,最爱做的事情便是给无忧讲江湖上的事情,她写了一本《江湖异闻录》,里面记录了每一门派有哪些重要人物,哪些绝招,甚至长什么样,所以无忧的武学造诣是从年幼开始培养,许多招式她看了几眼便能说出点东西来。
“无忧,别管他,他们姓萧的,都不是好东西。”慕白煜在一旁火上浇油道。
“是阿启唐突了,只是有一瞬间,想起了一位故人,才冒犯了姑娘。”骆澄解释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姑娘,敢问无忧姑娘,贵姓。”
“可我不想告诉你。”无忧往外头走去,没有回头。
“若我今日一定要知道呢?”骆澄突然出手。
无忧来不及闪躲,随手一挡便挡住了,骆澄的招式简单到在场的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看来他们的担心是多余了,贺家的毒只会用在敌人身上。
“骆公子,看来今日你是问不出我的姓氏了,兴许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可以教你几招。”无忧笑了笑,不再看众人的神色。
剑起,剑落。
无双剑出鞘,一剑划向长空,贺兰山的岩石又慢慢有了松动之势,飘落的小雪突然变得透明坚硬,在将落到人的头顶时化作了水,留下了“滴答”的声音。
“阿澄,我要速回天圣。”萧启看着无忧离去的背影,总感觉刚才短暂而过的几个时辰,似梦似幻,可他心里清楚这只是巧合,更离谱的是,不知哪里突然袭来一股强大的气力,压着他胸闷背痛,缓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怎么,急着回去告诉你那位白了头的皇伯伯,今日之事?”
骆澄依旧冷着一张脸,旁人看了以为他还在为刚才发生的事情生气。
“阿澄,他也是你的姑父。”萧启知道骆澄的性子,但这一次生气的人换成了他,他不允许任何人对皇伯伯的不敬,便厉声呵道,拂袖而去。
那件事发生后,他与骆澄之间,从亲密无间变成了形同陌路,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妥协,他在“热脸贴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