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萤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手里裹了个hello kitty花纹的暖炉,是出门前凌冰给她的。
风频繁地吹她的脸,一首名为《直到你降临》的歌在播放。
“我从未如此相信,如此确定,你就是我的宿命。”
直到你的光晕,在我的黑夜降临——夏萤跟着轻声哼唱。这首歌很久之前火过,如今旧歌重听,也别有一番感觉。
她的名字叫夏萤,父亲取这个名字时,大概也希望她像森林中的萤火虫,永远散放她的光彩。
叮咚,微信提示音。
夏萤放慢了脚步,从手炉上抽出一只手划亮了手机屏幕。
凌冰:亲爱的,请帮我带一份红烧鲤鱼和一杯热咖啡。
附上一个猫猫比心表情包。
夏萤一下一下敲着输入法:收到,等我回来。
一首歌快要结束的时候,她看到了饭堂,西欧式的建筑物,以白色调为主。看得出来,北校的保洁很勤快,让这里一直光洁如新。
相对于下完课直接来食堂的学生,夏萤来得相对较晚,完美错过了排队的高峰期。她随便找了一个队伍跟在后面。
这时,前面的女孩和同伴望着一个方向窃窃私语,夏萤排队很无聊,也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
左前方的窗口有个男生正在打饭,他身边还有两个相貌不凡的人。他微微侧着身,跟食堂阿姨讲话。
陈景泉。
夏萤下意识地想起这个名字。
他穿了一身很有质感的黑风衣,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端稳了饭盘离开。在路过夏萤时他的眼睛微微抬起,像雪落时的叶片,仅仅是一瞬间的停留。
夏萤穿着黑色羽绒服,捧着手炉。她没有忍住转身,直视他的背影。
食堂是喧闹的,广播换了新歌依旧在响,而此时的夏萤心里,似乎万籁俱寂。
不远之处陈景泉旁边的魏闻突然转头说:“哎,你看到了吗,夏萤。”
夏萤连忙转回身,此时还差三个人就排到了她。而陈景泉的对话,她再也听不见。
食堂阿姨笑眯眯地问她:“小姑娘,想吃什么?”
夏萤伸出一根手指,一边点一边说:“阿姨,我要一份红烧鲤鱼饭,一份白切鸡饭,白切鸡饭尽量打葱少一点的地方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阿姨的动作相当利落。
夏萤打好饭后往食堂出口走,是一只手抓着手炉,另一只手提着两份饭的姿势。她还要去买热咖啡,凌冰常常打游戏到深夜,咖啡是凌冰的续命品,及时如今在感冒不用上课。
快出食堂时,她又看到了陈景泉。
三个少年坐在靠近门外的座位上用餐。陈景泉微低着头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白切鸡。他的手修长而白,每一个动作都自带艺术气息。
夏萤哒哒哒踩着步子走过去,她的脸被室内空调暖成粉色,有一双笑起来像荔枝的眼睛。
“陈景泉。”她先叫了他的名字。
陈景泉放下筷子,他看向包得很严实走过来的女孩,笑得如沐春风:“腿伤好了?”
他总喜欢笑着与人寒暄,说一些大家都已经知道的无关紧要的话,但从不深聊。
在高一的时光里,整个班除了学习委员夏萤,和他说话最多的就是他的两个舍友,魏闻、韩凌晨。
“已经全好了。我听说,是你帮我付了手术费,谢谢你。”
“我会想办法回报你的。”夏萤说。
陈景泉漆黑的眼里有笑意,问她:“你要怎么回报我?”
然而没有等夏萤开口,他接着说道:“不用的,你现在恢复了健康,我出的费用就发挥了它最好的效益,我很开心。”
魏闻翘着长腿,整个身子躺在椅子上,远远地附和:“是啊,你也开心就好。”
最后一个字音被拉长,魏闻的眼神在夏萤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回陈景泉身上,伸手如往常一样锤了一下陈景泉的肩,颇以玩笑的姿势。
夏萤是一个善谈的女孩,她的眼尾永远都是上扬的,短发更显得她青春活力。然而此时,她突然有点说不出话。
以前就算是她和大家的生活用度有差异,也可以说成是自己节俭,现在她却是一颗洋葱,被拨开了外壳亮在所有人的眼底,所有人都知道了,夏家是真的落寞。
敏感的十七岁,夏萤难免会感觉酸涩。对于陈景泉,她认为是父亲去世后她感受到的唯一一次善意。
陈景泉说得很对,如今的夏萤根本没有偿还的能力。他的笑礼貌又疏离,那双眼里的深邃她不敢细看,只能将视线聚焦在他如雪的指尖。
夏萤说:“我看到了你在春光杂志社的投稿文章,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有高中生将古汉语运用得那样精妙。”
杨莉莉并没有给夏萤多少生活费,夏萤每月能从家里得到的生活费只有300元,因此她不得不找地方兼职,幸运的是榕城北校管理很开放,学生们下课后可以自由进出校园。夏萤每周三和周五都会去春光杂志社做些编辑的活,每个月可以得到1000元的报酬。
陈景泉注视着夏萤的眼眸,直到那双眼自然垂下后他才温声说:“我看书看得比较多而已,如果你和我一样的话,写得一定比我好。”
夏萤点了点头,回视他:“有机会的话,可以和你一起看书吗?”
陈景泉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习惯在宿舍看书。”
出食堂后的小路要比之前轻松很多,夏萤说出了那声谢谢,即使暂时不能回报陈景泉的恩,也感觉到自己轻松了不少。
她去咖啡店给凌冰买了一杯摩卡,想了想又给另外的两个室友和自己各买了一杯卡布奇诺。
两份饭、四杯咖啡、一个手炉,夏萤手中沉甸甸的,她衰着身子一步步移回了宿舍。等到舍友给她开门的瞬间,她感觉天光得见。
“啊啊啊啊,亲爱的!你真好。”宿舍三个女孩不约而同地大喊,企鹅模样的夏萤被她们团团抱住。
凌冰去收拾餐桌,单沁和温因絮将夏萤拉着坐到餐桌边。
餐厅放有一个台面十分平滑的玻璃长方形桌,夏萤和凌冰坐在一边。凌冰将两份饭都装进了瓷碗,装有红烧鲤鱼饭的给自己,装有白切鸡饭的推到了夏萤面前。
餐桌的右下角还放置了一个八音盒,此时正放着美妙动听的纯音乐,一个纯洁的白瓷少女在盒内跳舞。这个八音盒来源于开学典礼后的一次集体性购物,A房的四个女生各出了30元,一共120元买下。
第四节课是音乐课,难得的枯燥生活里一剂调休。
单沁是班里的文娱委员,特地在今天的音乐课上挑了一首《稻香》请老师教唱。三班周杰伦歌迷众多,气氛一度热烈似火。
单沁环绕着教室走,一为检查纪律,二为清楚地听到每个同学的歌声,方便给音乐老师做反馈。
而此时单沁口中咬着吸管,清秀的眉蹙着。
一边的凌冰还在感冒中,温因絮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整个吃饭气氛少见地低靡。
“怎么啦,我回来了你们不太开心吗?”夏萤眨了眨眼,以开玩笑的口吻试图打破这片沉默。
单沁不说话,却松开了咬着习惯的嘴,长长地哀叹了一声。
夏萤觉得瓷碗里的白切鸡也不香了:到底怎么啦?
凌冰裹着她新买的毛绒熊睡衣,慢悠悠地吃完一口鱼片后朝单沁努了努嘴:“又遇到打球比你厉害的人了?你也是……总爱和男生比干什么。”
单沁狠狠摇了摇头:“拜托,榕城女篮天花板怎么会为一朝一夕的输赢发愁?只是,今天音乐课上有不少女生讨论夏萤。”
“讨论我?”
“嗯,说你勾引陈景泉。”
温因絮在单沁这句话落下后很小声的补上一句:我不信。
夏萤手中筷子轻慢地拨动碗里的鸡块,另外用一只小勺舀饭吃。高中的女生和初中女生不同,她们更碎嘴,更多心。
寻常的姑娘被爸爸接上车也会被说成傍上大款。
更别提陈景泉这样原本就站在人群最拥簇地方的男生为她付了所有的手术费。夏萤相貌一直姣好,平常和男同学相处也从没有过紧张羞涩的情绪,如果说是她勾引了陈景泉,实是容易使人信服。
“陈景泉是个好人。”夏萤不愿意掉进自证漩涡,学费太高昂,她不能和那些富家小姐一样频频分心。
况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夏萤笑了笑:“他只将我当成一个快要残疾的可怜人,就像,以前我们看到网络上发布的山区孩童捐款筹集会有所共情,捐些零用一样。”
她的手术费和陈景泉的家产比起来,不值一提。
“好吧,你不要不开心。”单沁颇为同情地看着夏萤抬起来的眼睛,真诚地说。
夏萤点头,继续扒了一口饭。“好。”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这学期班主任将你的座位和陈景泉的安排在了一起,你们现在是同桌了。”
凌冰冷嘲:“她真是心大,别班的老师都生怕学生早恋,她倒好,只许异性做同桌,不允许同性靠近些。”
凌冰和魏闻断了联系,但二人依旧是同桌,还坐在夏萤和陈景泉的后座。
夏萤并不完全清楚她和魏闻之间的事,只感受到凌冰心情依旧不好。
这时的安慰大概率会变成徒劳,不如让凌冰自己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