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山真是邪门，这怎么就变成白天了！”头上生了两只牛角的壮汉抡起一把巨斧，哐哧哐哧砍了好久才将挡在路前的藤墙砍出一个洞。
霎时间，刺眼的光穿透密密麻麻的枝叶照了进来。
牛蛮子想也没想就钻了过去，那里树木高耸入云，枝繁叶茂，鲜红的果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你们快来啊！”他冲藤墙那面的护卫兵喊了句。
“老牛，你先探探，看看有没有诈！总兵大人还在快活呐，慢慢来，不着急！”
“要我说，咱们大人这位新欢哪儿比得上千机庄的那位小姐，甚至还没她的兄弟俊呐！”
“啧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是还能……唉，唉，唉……”
“我们离开千机庄也有三日路程了，尸体怕早就腐烂了，你要是不嫌弃，跑回去说不定也来得及！”
“哈哈哈……”
“嘿嘿嘿……”
藤墙那边的护卫兵猥亵下流地嬉笑着，间或还吧砸吧砸嘴，不知吃着什么。
牛蛮子跟着统管十八州无界之地的提督总兵曹锟这么多年，也算见过世面，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千机庄。
这次曹锟劳师动众前往不像山，就是为了请一位高人出山，路上人困马乏，偶然进了座庄园，才发现千机庄是一座以制作农具、刀具、家具、木船，甚至机械机关的庄子。
曹锟见色起义，强暴了那家的小姐，被那小姐的母亲发现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开杀戒，只留下那小姐的兄弟想要让他为自己的军队效力。
牛蛮子回忆起那小姐对他客客气气，甚至还亲自倒水给他喝，他多少年都没被当做人看了啊！可惜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正想着，藤墙那边又有人催促，“牛蛮子，探出什么了吗？”
“他奶奶的，什么苦活累活都让老子干……”牛蛮子小声嘀咕。
忽然，藤墙那边有人喊了句，“不好！那小子跑了！”
跑了才好，但牛蛮子是真怕那曹锟，也只得立刻转身跨过藤墙，哪知竟然又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
那里不是暗夜，也不是白昼，天阴沉沉的，苦雨凄风中，同样一脸错愕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他相貌俊美，跟那小姐长得很像，只是面如死灰，简直像是个孤魂野鬼一般。
青年在见到牛蛮子后，脸上的肌肉像蚯蚓一般蜷曲起来，彻骨的恨意让他看起来很是可怖，“是你杀了她！”
虽然牛蛮子人高马大，强悍无比，见他这幅摸样，也忍不住骇然，立刻否认，“我没有！她那时已经咽气了！”
青年竭力压制着自己，可一双眼睛却慢慢渗出血丝，已然丧失人性，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
这是魔化的前兆。
牛蛮子不想他魔化，忙又说，“如果不是我，她的尸体都会保不住，是我把她藏在尸堆里的！”
青年哀戚地侧头，显然听进去了他的话。
此时，雨幕之外传来其他护卫兵的说话声，“那小子是千机庄唯一的活口！要是不能为我们大人所用，就必须斩草除根，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牛蛮子！你人呢？！！！”
青年的耳朵也开始魔化发尖。
秽物之所以如同过街老鼠人人打杀，就是因为秽物可以魔化，一旦魔化就会彻底丧失理智，变成恐怖的杀人机器。
“你快走吧！只要她的尸体没有损坏，说不定还能重新化生呢！”牛蛮子小心安抚。
青年似有触动，他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决绝地转身闯出了雨幕。
牛蛮子等了会儿，这才喊了句，想胡乱指个方向，“啊！他往那儿逃了！”
“哪儿呢？！”
牛蛮子循着护卫兵说话的声音跑过去，没曾想竟然误打误撞闯出了雨幕，一下子回到了属于暗夜的空间，他眼睛一时有些不适应，结结实实与那些追来的护卫兵撞成了一团。
“哎哟！”
“疼死我了！”
“人呢？人去哪儿了！”
……
“吵什么？！”乱作一团之时，曹锟提着长戟就是猛的一削。
只听一声惨叫，又听锵啷一声，却是那把赫赫有名的方天画戟-残月，正好砍到了牛蛮子的一只牛角。
残月可以削铁如泥，却竟然没能把他的牛角砍断！牛蛮子大吃一惊。
曹锟脸色更加阴沉了。
“大人饶命！”
“大人饶命！”
……
所有人跪缩成一团。
牛蛮子自然也跪了，不仅跪了，还立刻化成了一只神气的白牛，顺从地往宝马香车的方向走了过去，本来他也是个拉车的，就当一头牛，老老实实地拉车吧，牛蛮子心想，就是车上的气味还有妖艳的裸女让他有些发呕，他提醒自己要忍耐，忍耐，再忍耐。
曹锟见白牛这么顺从，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点，他为人精明，狭长的眼睛稍稍一瞟，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哼了声，“我当怎么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灵石，又让人取来一副弓箭，他将那灵石安装在箭头之前，而后将箭用力射出。
四五百米之外，青年跑得气喘吁吁，正遇见一匹背着盔甲的马。青年认得那是曹锟两个双胞胎前锋的坐骑，盔甲有灵气可提示秽物的存在，此刻隐隐散发着微光，除了睡觉洗澡，那两个前锋从不脱下盔甲，看来他们已经死了。
“你自由了，”青年将盔甲扔在一边，想要安抚有些狂躁的白马，“跟我一起走……”
那白马却不肯，反而扬起前蹄要来踢他！
青年怒急，“你还真的当畜生当惯了！！！”
就在这时，曹锟的箭穿林而至！
白马不想听他废话，再次扬起蹄子，想要一脚把他蹬死，却正好挡住了那一道本该射向青年的飞箭！白马骇然地睁大眼睛，甚至没有发出嘶叫。似乎到死都不敢相信死的竟然是自己，而不是那个青年！
与此同时，曹锟手中的石头已然失去了光亮，他满意地点点头，不无轻蔑道，“不过是条杂鱼，已经处理干净了！”
众护卫兵虔诚拜倒，高喊，“大人英明！”
“大人英明！”
……
忽而疾风起，叶飞如刀，曹锟凝神往黑黢黢的密林中望去，突然一个伸手，在空中虚虚一夹，是片沾血的叶子。
他微微皱眉，额间一道带着杀气的竖横随之显现，“左右前锋已死，即刻动身！我倒要看看这不像山到底有什么玄机！”
前半夜，夜还是夏夜。
后半夜，阿舍就被冻醒了。
抬眼看，葳蕤的树木已经变成干枯的老妪，散架的骨节似地发出咔咔的轻响，天上一轮白月，照得天地间清透肃杀。
沙罗已经点燃了火堆。
阿舍忍不住问，“那两个是什么人？”
沙罗抬头端详了她一眼，跳跃的火光下，她的脸才稍微有了鲜活的人气，但语气依旧不凉不热，“我看你不当捕快可惜了。”
捕快不就相当于警察吗，好厉害，她怎么猜出来的。
“不要漏出惊讶的表情，在这个世界被人看透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在提点自己吧，阿舍一个“谢”字才到嘴边。
沙罗却又冷冷地说，“我是怕你连累我。”
一句话可以从正面理解，也可以从反面理解，个人的心静全看自己的选择。阿舍真不生气，只当沙罗是在提醒自己以后也不能被别的人连累。她抬头望天，有片刻感觉到难得的宁静和舒适。
沙罗似乎心情不错，竟然主动开口了，“传说无极城是神明遗落之境，留下无数法器珍宝，而且那里众生平等，即便是秽物也能活得像个人。”
她谈到无极城便面露虔诚之意，但谈到秽物又毫不掩饰的厌恶。
沙罗说着取出从士兵身上搜刮的石头，“据说无极城遍地都是这些灵石，而这无界十八州，只有军队，富商巨贾，达官贵人才能拥有灵石，寻常人干一辈子苦力也难攒下一两个银裸子，更何况黄金和灵石。至于我们，”她哼了声，“什么都没有。”
“那，无极城在哪？”阿舍不敢问太多。
沙罗有些失落地摇头，但眼神依旧坚定无比，“这不像山中有一颗活了上千年之久的椿树，他一定知道无极城在哪里！”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这是庄子逍遥游中的一章，中学必学内容。蜘蛛差点把上个月月考刚考过这句话说出来，好在他忍住了。
阿舍不由对这小孩刮目相看了，“小黑，这你都知道！”
好歹我是全校第一，看不起谁呢？蜘蛛腹诽，但又忍不住看了看阿舍的脸，怎么她运气那么好，穿进了这幅好皮囊，而我就变成了蜘蛛！
他有些忿忿，又有些好面子地说，“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这句话一说反而就是为了显摆了，他不由撑了撑脑袋，继续嘴硬，“还有谁叫小黑啊，小黑也太难听了。”
沙罗有些乏了，闭着眼睛，倚靠在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阿舍放低了声音，“那你想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蜘蛛想了一路，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很是郑重地一字一句说道，“路同，我从来只有这一个名字。”
“哦，你小子到还有点骨气。”
这是阿舍第一次在沙罗脸上见到笑意，不禁有些自惭形秽，她不说自己本来的名字，也确实有防备的意思，相比小孩，确实显得油滑了。
路同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学得快，懂得快，他难得安静地，小心地说，“我知道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有，沙罗，谢谢你。”
沙罗似乎很不适应这种坦诚，皱紧了眉头，只说，“不用谢我，这是接引人的职责。”
接引人？难道沙罗还隶属于什么组织？不过看沙罗的样子，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往后的时候还长，总会知道的。阿舍震惊于自己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世界。
不过……
她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是穿越的，路同也是穿越的，沙罗也是，那会不会所有人都是穿越的？！难道花草鱼虫也都是穿越的？！
想也想不通，简直令人头疼。就在她也准备休息的时候，却见一个火流星从天空呼啸划过，炽热的轨迹像是要把天划破，它来得是如此突然，落下也是那样令人措不及防。
轰隆隆的巨响下，火舌开始迅速在林子里蔓延开来，急剧膨胀的空气夹杂着呛人的烟雾迎面冲击而来！
“又是什么？！”路同惊恐尖叫。
饶是沙罗反应迅速，却也被骇得动弹不得。
冲击波已然到来，根本来不及逃跑！
身体被重重地往后弹去，阿舍只觉后脑一疼，随后便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