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黑斑依旧在东方与地平线成45度斜角的地方,被垂悬当空的太阳远远甩在身后。
阳光炽热,石头都蒸得冒烟,蝉撕心裂肺地叫着,路上仅有的几个赶路人也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们没觉得天上那块黑斑变大了一点吗?”路同热得直喘粗气。
沙罗倚靠着树干盘腿坐着,斑驳的树荫落在她的脸上,影藏了她的情绪。
妖邪祸世,化生成人,天降火石,大乱象征。虽然传言不可信,但这是她亲眼所见啊。如果是真的,那祸世之人到底又在哪里?会是谁?
明明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可只要抬头能看见那黑斑,总让人感到心里很是不安。
玲珑也有一样的感受,除此之外还有忐忑迷茫,在椿爷爷的庇护下,她其实从未真正远离不像山,虽然她知道很多,但实践很少。她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将自己和同伴送上万劫不复的境地?
“喂,你会吐丝吗?”
面对少女的询问,路同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吐司?吐丝?!我是人呐!又不是真的蜘蛛!莫名有些气愤焦躁,“不会。”
“哼,连最基本的接受现实都做不到,又怎么在此基础上学会做出改变?”玲珑更加担忧起来,这两个怎么能算同伴呢?拖油瓶罢了。
不行,不行,千万不能轻视他人。爷爷的教诲决不能忘记。
玲珑刚想闭眼睡会,就听那黑蜘蛛哇吼地叫了起来,“成了!成了!”
“我竟然真的能吐丝啊!!!”
虽然那根蛛丝细得近乎看不见,而且只有半米的长度,但她只不过这么一说,蜘蛛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控制化生的躯体,实在令人惊奇。
“还有,我有名字,我叫路同,我只说一次,你千万记住了。”
看着他得意忘形的样子,玲珑有些无语。
把这身体当成自行车,当成一个游戏装备这只是第一步;然后调动每一根神经肌肉去驾驶去驱动也只是第二步;多加练习,能够与这蜘蛛的身体融为一体也不是最后的阶段。
路同很快就明白了,福至心灵一般,他没想着要吐出更长更坚韧的丝却反而做到了!
那一根丝长得伸进了密林深处,他刚想爬过去计算大概的长度,就陡然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顺着那根蛛丝传了过来。
“都过去六七个时辰了,无名还没派人来接应吗?!”
好死不死竟然是龙崖鬼婆!
路同回头看了眼已经睡着的沙罗和玲珑,有些犹豫要不要叫醒她们,可如果她们醒了,只要说一句话没准也会惊动鬼婆,当即决定还是先等等再说。
“婆婆别急,我刚刚打听到消息,那天阙朝的九王爷现在正在游仙城中。”
鬼婆大惊讶,“什么?!天阙朝的小皇帝只是个傀儡,谁都知道真正的权利掌管在九王爷的手里!他可带兵来了?”
“这个……”蜈蚣女显然很畏惧鬼婆,有些嗫嚅地答不上来。
“还愣着干什么!再入城去探!这是军机!半点不能延误!我要立刻南下,回去报告国主!”
“可是婆婆,你的伤……”
“死不了!事情紧急你可协助欲蛇和鼠老头便宜行事!”
“是!我这就去办!”
“慢着,”鬼婆突然喊了声,“拿着这熄神香以备不时之需,我在想或许无名之主也已经北上了。”
“婆婆,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万年春已死,我再没遗憾,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那龙崖鬼婆受的伤看来很重,间或还咳嗽几下。
一旦她和蜈蚣女分开,玲珑说不定真能报仇,而我也能获得灵力变出人形了!一想到这儿,路同就分了心,蛛丝传来的声音也就断断续续,更加不太清晰起来。
“婆婆您也没见过无名之主吗?”
“没有。”龙崖鬼婆道,“万年春活了八百多年,我比他少点,六百多年,而无名或许比我们活得都久,无名之主恐怕谁都没见过吧。”
……
无名之主?
那又是谁?
不过蛛丝还是断了,又等了好久确定那鬼婆和蜈蚣百目女没有发现他们,路同这才叫醒沙罗和玲珑把刚刚的情况完整说了。
统管十八洲无界之地的总兵大人曹锟现在却亲自为一座低贱污糟的勾栏看家护院,这是最近游仙城最劲爆,也最荒唐的奇景了。
不过天上都能破个洞,这世道也没什么能让人感到惊讶的了。
卖饼的卖饼,讨饭的讨饭,一切都跟平常没什么差别似的。
凭借着那一锭捡来的金子,阿舍确实很顺利地住进了离落红院不远的客栈,限期三天。这房钱实在是天价,可再晚一会儿,这间寻常甚至有些萧条的客栈也会被城中有钱的富商全部包下,毕竟王爷亲临,那是多大的场面,多大的机遇呢。
吃饱喝足,终于可以入睡,没一会儿就如坠云里雾里。
先看见的是一道鎏金朱门,门拉手是狮子张口衔环的样子,一双乌漆的眼睛简直像活得一样,在她的手还没触上的时候应声而开。
那应该是一座假山,神奇的是她能感觉到那假山似乎也是能动的,摸黑走了一段,刺眼的光吞噬了一切。
有潺潺水声,还有叮叮咚咚的声响。
眼睛终于适应了,她看到三座黄金蟾蜍蹲在池中正源源不断吐着含有珠翠钱币的活水。
“落红院本来就是曹锟的产业,也可以说是他的后宫,据说他只玩处女,玩过一次后那些美女就会被送出去接客,因此这座勾栏叫做落红。”背着行囊的书生向旁边的黑小伙介绍着。
不就是入城时遇见的那个么!
不对!
这不是梦!这是幻境!
“哼,原来你不傻。”
阿舍吓得往后一退,正要与廊道里的婢女撞上,刚想躲避,没曾想那婢女端着果盘却迎面对着她的身体穿了过去!
“是谁?是谁在说话!”果然,即便她发出了声音,那些婢女也没有听见。
“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如果被发现,遭殃的可是你。”
听声音,是个男的。
“金子!那个金子不是巧合!”阿舍后知后觉,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声音懒懒地哼笑几声,“不错,可我却不是那时候上的你的身。”
“上身?难道你是鬼?”
奇怪的是那男的却不说话了。
与此同时,阿舍感到身体不受控制地穿过了一道又一道墙。
既然是勾栏,那么就少不了那种场面,好在她参与过几次扫黄打非的行动,再不堪的场景也见过。
终于停在一处湖畔画舫之外,脚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莲,她竟然凌空悬在水面!
“啊,王爷!饶了奴家吧!”酥麻入骨的话语让她一个女的都听得脸红心跳。
提着画天戟的曹锟在听了那女人的叫声后,脸色简直黑得如同锅底,要不是花妖也同样站在门外守卫,他简直恨不得要杀人一般。
一阵诡异的静默,而后吱嘎一下轻响,里面的女人推开了窗户。
那是怎样的一只胳膊呀,怕比白藕还要白,指尖的蔻丹比红莲的花瓣还要艳丽。
“王爷底下要去哪儿?能不能带着绿蛮呢?要不按照落红院的规矩,奴家就要……”那女人说着哀怨地哭泣起来。
“莫哭,再美的人哭着便也不好看了。”萧北仪赤着上身靠在窗台边上,那名叫绿蛮的女人便扑在他的怀里,如藤蔓般紧紧挨过去。
女的艳丽绝伦,男的更是天人之姿,真不知道她怎么“有幸”立在这儿,看这样私密的场景。
“王爷是不打算带我走了?”绿蛮不依不挠。
萧北仪向着湖面淡淡一笑。
幸好是向着湖面,不然她都以为这萧北仪是朝着他们看过来的了。
他们?
是的,他们。
阿舍心想她身上可还附身着一只鬼呢。
“总兵大人可愿意?”萧北仪似乎意有所指。
“王爷携天子令前往昭南,末将自然要一同前去护卫王爷安全。绿蛮现在已是王爷的女人,来去自然都凭王爷做主。”
“那便准了。”
“太好了,谢谢王爷!”
说话间,那书生和番邦黑人也在护卫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在下钦天监文执(同文职)苏淮拜见九王爷,曹总兵。”
那书生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曹锟见了很不喜欢,加上从来跋扈惯了,一句,“哪儿来的昆仑奴?!”就脱口而出了。
“什么奴?!我才不是奴才!我是吐火国的王子,我叫班斯图!”那黑人口才了得,“你是你们王爷的奴才,我不跟你说话,我要跟你们王爷说话!”
“一个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小国也配在这儿大放厥词,来人啊……”
“慢着,”萧北仪也不整理仪容前去接见,只是端了杯酒品了口,慢条斯理道,“钦天监苏淮?你是苏凡的儿子?”
曹锟闻言也是一惊。
那书生一直都是从容自若的样子,听了这话,竟有些难堪起来,几次欲言又止。
萧北仪道,“苏凡统领神策军拱卫皇都劳苦功高,虎父无犬子,想必你不会让本王失望。说说吧,你在外这么些年可找着其他神器的下落了?”
苏淮与班斯图相视一眼,均是苦笑。
曹锟比萧北仪还急,忙催问,“王爷问话,还不快说!”
苏淮叹息一声,“八年前,为臣从赤海登船,第三天就遭遇了大风暴,所有人都落海了。没想到臣没死,还机缘巧合来到了墟境。那时按照墟境诸国的盟约,长生血应轮到吐火国守护,由王子班斯图接引入体。可就在当晚,一场大火席卷一空,整个墟境就此消失不见。”他说到激动处甚至忘记了自称为臣,“我和班斯图因早早逃上宝船而幸免于难,至此在海上整整飘了这么些年,要不是老天保佑,重登天阙昭南海岸,宝船上的食物就被我们吃空了,到时饿死在海上又有谁知?!”
“宝船?可是天阙成祖三次巡游九域搭乘的宝船?!”
“哎,你这奴才,主子还没说话,你抢什么嘴。”班斯图还记着刚才的不快,立刻打断曹锟的问话。
“嗯,知道了,宝船是钦天监所造,由你带回皇都也是应该,曹锟你派人送他们回去,苏凡也该见见他儿子了。”
“是,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