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山万叶凋零,百花枯萎,一篇萧瑟。
等曹锟一行人走远了,少女玲珑的眼泪也已经流干了,她用尽了全力,好容易才突破了椿神的化境冲了出去。
“爷爷!爷爷!”
少女的哭喊在山谷间回荡,让人听了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不对,”沙罗很快反应过来,“如果椿神早就死了,那这化境又怎么会直到现在才失去效力,除非……”
她话没说完,岩石上一直蹲坐的乌鸦却突然开口说人话了,“万年春,该走的人都走了,你这把戏可骗不了我!”
“爷爷没死?”玲珑才一转身,便见那乌鸦张开双翅,竟陡然间变换成一个黑袍老妪从崖壁上俯冲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几条细长的绿藤飞射而出一把将玲珑卷入树中,就在同时,乾坤袋被神树上的结界弹了出去,阿舍三人这才得以从袋子中脱身。
乌鸦老妪避开绿藤的攻击,又见谷中凭空多了三人,当即警惕地后退几步,斥问道,“什么人?!!”
“你管得着吗?!”沙罗也不废话,一上来就用上了她的御土之术。
“找死!”乌鸦老妪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可没想到沙罗将灵石藏入了土中,并在泥土呈现合拢之势的时候立即引爆,一时半刻竟然也打得有来有回,像模像样。
大椿树中又传来老者的声音,他确实没死,“龙崖鬼婆,除了你,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我的真身,只是多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鬼婆已看出了沙罗的来路,直接撞破活土的围攻,将沙罗重重摔在地上,“欲界佛国的三脚猫功夫也敢出来现眼,我不杀你,还不快滚!”
沙罗还要上前,大椿树也劝道,“小朋友还是快走吧,此乃是非之地,鬼婆愿意放了你们,她的同道可不是好惹的。”
话音未落,深壑之下蹿上三道黑烟,伴随着不怀好意的嬉笑,一个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是蛇的阴森男子,一个龅牙鼠眼头发稀疏的老头,还有一个脸上张满眼睛身材婀娜的女人依次显现。
“蜈蚣!那女的是蜈蚣!”路同吓得声音发颤,忙拉扯沙罗,“我们快走吧……”
“求问椿神,如,如何才能去往无极城,”沙罗脾气很硬,像是无论如何都要得到这个回答。
大椿树叹息一声,“万方九域,彼此不容,各有境界。我从未去过无极城,又如何告诉你去的路?”
獐头鼠目的老头桀桀怪笑,“万老头何必瞒她,九域守令图上不就记载了进入九域的方法吗?”
沙罗恍然大悟,竟是片刻也不能等了,挣扎着起身就要下山。
路同求之不得。
阿舍自然也想早早离开这个地方,但警察的本能让她依然竖着耳朵细听后面的动静。
“鬼婆,我们刚刚已经破坏了这椿树的根基,那如意秘钥不是假的,万老头想要分散我们的力量,你一个人可对付得了?”
鬼婆呵斥,“百目女留下,你们还不快追!”
“得嘞!万老头就交给你了!”说罢,那耗子精还有蛇精化作两道黑气滚滚向着山下袭去。
暂时确定无人伤害他们,阿舍路同都不由松了口气。
沙罗回望顶上山口,无数乌鸦形成巨大的黑色龙卷,像是随时可以将椿树拦腰折断一般。
大椿树起先还能射出强光勉强抵挡,最后实在难以支撑,只是仰头做出望月的姿态,谆谆嘱咐道,“玲珑,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说完,化腾出一道强光笔直地射向空中!
那一瞬亮如白夜,魑魅魍魉无所遁形,蛇虫鼠蚁避光遁走。
那一瞬,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火流星撞破的空中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黑斑,仿佛一个黑日,竟与圆月共同争辉。
那一瞬,仿佛一个乱世的序幕,以最霹雳的方式给所有人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刹那的明亮之后是无边的黑暗。
良久,路同问,“大椿树让那女孩活下去,可刚刚那一下,她还能活吗?”
“你怎么看?”沙罗却问她,阿舍将乾坤袋蒙在眼睛上,拿了又放下,她看到了,在椿树的残骸之中有一个发光的人形,她隐约明白了,只要是有人快要死了,她就能获得通感,看到外面的东西,而那椿树真的死后,她又看不到了发光的人形了,“玲珑还活着。”
沙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回去看看。”
按照她指的大概方向,路同果然挖到了玲珑,少女唇红齿白,像一朵洁白的睡莲,“刚刚是我眼花吗?她的皮肤上好像有什么纹路一闪而过了。”路同伸出触手很直男地戳了戳少女的脸颊。
沙罗对路同明显很有耐心,“你没看错,那是龙纹,她是水族。”
“乖乖,这到底是什么世界,有龙,有树神,还有妖魔。”路同忙问,“那我应该怎么才能变成人的样子?”
沙罗又在高台其他地方翻了翻,说道,“你得获得足够的灵力才行,这不像山没有灵气了,但这丫头身上的灵气很足,要是她能给你一两滴血,或许也够了。”
路同听了,八只眼睛瞪得老大,就着少女的胳膊,张嘴就是一咬,哪曾想没变成人,还把少女咬醒了,对着路同怼脸就是一个拳头。
“啊啊!啊!”路同疼得直跳脚,用毛茸茸的蜘蛛脚东倒西歪地揉眼睛。
“爷爷!”玲珑大概是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的,她抬头望天,面色哀戚,静静在崖边伫立良久,而后意识到什么似地恶狠狠地回头看向沙罗,“那鬼婆为什么会放过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龙崖地处天涯海角与域界佛国并不遥远,其他我一概不知。”沙罗说着,又趴在地上听了会,神色一凛道,“刚才的动静太大,难免惹得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过来,还是快走吧。”
跟着他们往山下走的时候,她总觉得茫然,阿舍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可她现在又到底是谁呢?一个已经忘记自己本来名字的人,周围发生的一切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阿舍,你发什么呆呢?”
路同他们已经到了拐角处,都停了下来等她,目光中有迟疑,但同样的也有担心。心口不禁一热,就来二字还没说出口,阿舍突然察觉到异样,微微侧身,眼角便瞥见森白的尖牙。
“嘿嘿,美人,老子刚刚就注意到你了。”鬼婆和百目女已经遁走,但那老鼠模样的老头却去而复返了。
路同想要上前,却被沙罗按住了,他有些着急,忍不住喊了声,“快放开她!”
“哎呦,还有个小美人。”耗子淫邪的目光又落在了玲珑的身上。
沙罗脸色大变,她一手拉着玲珑,一手拽着路同,御土成球,三人一下子就滚进了地下。
“看来你的同伴要抛弃你了。”
那耗子精的牙齿很黄,牙缝中还有血肉的残渣,皮肤上的汗毛有人小指头般粗,浑身上下沾满各种污垢还有蛆虫,这样的东西竟然说着人话,竟然如此真实的存在。
震惊早已超过了恐惧,生理性的厌恶让她控制不住想要呕吐,但她忍住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
耗子精的眼睛中流漏出与寻常人没有区别的疑惑,这让她感觉更加微妙了,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耗子有一瞬间的错愕,而后捧腹大笑,连连跺脚锤胸,“妙,妙,妙啊,”再抬头,他的眼中邪气大盛,伸出尖爪从阿舍的脖子一直往下,在看到女人平静的脸上终于漏出恐惧的纹路后,耗子的怒气终于找到宣泄口,他嘿嘿怪笑起来,“瞧你,这就害怕了,对了这才对了嘛……”
所有罪犯当中最让人瞧不起的就是强奸!
她迷茫是真的,可警察的本性还有无数次的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让她立刻给予了反击,扣腕,借力,跳跃,卡脖,翻身!虽然没有将那老耗子按死在地,但至少得以脱身了!现在敌强我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嘿,大意了,真是大意了!”
天真是真黑啊,伸手不见五指。
只能拼命往前跑,往前跑。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耗子精的声音忽而在左,忽而在右,下一秒又仿佛就在脑后!再然后四周陡然陷入了寂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不敢再跑了,害怕脚步声会泄露她的行踪,刚伸手去扶身旁的树干,冷不防摸到一个蠕动的、冰凉的、滑腻的活物,难道是蛇?一想到这种可能,阿舍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找到你了!"老耗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自己分明在这儿,他找到谁了?难道是引诱自己出来的把戏?阿舍一动不敢动。
“怎么是你?!”耗子的声音透露出一丝不满,下一秒,他啊的一声低叫了起来,再然后就没了动静。
是圈套吗?
是吗?
不是吗?
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隔了很短的时间,她还是忍不住向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寻了过去。
血块一片一片洒满了草地,散发着幽暗的紫红色,在那残尸当中,一个半蛇身的男人正抓起耗子精的内脏大口咀嚼着。
是那个蛇精!
不,不对,他们分明是一伙儿的啊,又怎么会自相残杀?!
她屏住呼吸,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那半人半蛇的怪物发现自己。
“饿,好饿……”女人的身体是残缺不全的,主体躯干还是花瓣填充而成,一张脸却已经形成,正是玲珑的朋友,那个被杜鹃花吞噬的黄衣少女的脸!她的眼睛很浑浊,靠着在前头飞舞的血蝶正一点点靠近那具残尸的尸块!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尸块当中的蛇男吸引了,“啊,啊……”
那声音像是舒服的喟叹,又似欢爱吟哦,少女的纯洁与浪妇的淫荡结合,难以言说的诡异和矛盾。
蛇男任凭她盘挲着,终于吃完了内脏,他才缓缓站了起来,“闹够了吧?”他的语气很无奈,柔和的微光细水似地反着往那花女身上渗透。
“啊,疼……疼……”
蛇男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变幻,“总要吃点苦的,”他眉眼鼻唇周围的肉块或拱起或塌陷,情状可怖,终于他那张脸渐渐清晰起来。
怎么会是他!?
那个毒贩!
那个害她被枪杀,死得不明不白的人!
一时间,气愤、怨念、不甘、憎恨齐齐涌上心头,让她差点忘记现在的处境。
“我是……是……是谁啊……”那女妖的身体在那活水的影响下,花瓣如同皮肤一点点愈合起来,她眼睛中的白翳也一点点消退,虽然看着无神,但总算恢复了黄衣少女的人样。
他真的是毒贩子吗?
如果是,他怎么也死了?而且还是以自己本来的样子出现。要知道路同可是变成了一个大蜘蛛,而她甚至是从尸体里复活的啊!
“我,是谁?”女妖茫然地问。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那人的语气神态和染着黄毛毒瘾发作时完全不同,他倒是显得很有耐心,脱了外袍给那少女披上。
如果真是毒贩,现在也要一枪崩了你!
可是她却隐藏了自己,真是耻辱!
大概是她太激愤了吧,那男妖怪似乎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好在并没有过来查看。
“主,主人……”女花妖亦步亦趋地跟着,那男妖怪却也随他了。
这四下无人,还能去哪?
她也只能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