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凛玉在的时候,沈赤楠一直按捺着冲出去查看的冲动,他拧开门锁,门口的尸骨和腐臭的气味都消失不见了。
好像他才是那个出现幻觉的人。
掏出手机看拍下的照片,刚放松的心情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紧——照片上,小狗大小的尸骨还在,看不出来有了血肉的它是个什么东西,总之处处透露着诡谲。
沈赤楠轻手轻脚关上门,决定在院子里查看一番。
他好像又出现了幻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院子被无限拉长,自己陷入了一个正方形的立体空间。
一眨眼,被延长的立体空间又消失了。
无处不在的诡异让沈赤楠额头上冒出冷汗,除去富家少爷的身份他只是一个男大学生,平时最大的烦恼是情情爱爱。
这种事情降临在他头上,像一场预谋已久的巧合,又像命中注定的主角。
沈赤楠朝他最熟悉的排球场地走去,空旷的场地由一张长长的拦网隔开,滑溜的地面上,沈赤楠看见了各种各样的尸骨。
脚步紧急刹车,他腿一软,身型一晃,强行抑制住愤怒骂娘的冲动。
理智告诉他应该转身就走,最好还闭上眼睛,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夜风一吹,排球场灌满呼呼呼的声音,月光沉静如水。
最后一眼,就看最后一眼,沈赤楠这么告诉自己。
他小心翼翼将视线挪回到排球场地上。
尸骨没有消失,没有挪动,躺在原地仿佛本该存在,沈赤楠这一眼下去,发现绝大多数尸骨的大小都和他在门口发现的差不多。
普通泰迪犬的大小,这不会就是动物尸骨吧。
弄不明白,他不是医学生,看见一堆白骨他什么也弄不懂,这一眼过去后,他转身就走。
好像身后有什么夺命鬼魂追着他奔跑一样,速度越来越快,想要放慢脚步装作若无其事不打草惊蛇,可是身体的本能反应盖过了大脑的思考。
跑啊,快跑。
等重新回到温暖的别墅内,沈赤楠喘着气,打开灯,反锁上门。
这一刻他的大脑活跃过来了,有没有可能是人捣鬼,撒了一地不知真假的骨头。
那门口的尸骨怎么凭空消失了,段凛玉在他查看完后紧跟着回来,难道一点声响都没听见?
“在闹什么?”段凛玉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仍是半个身子探出护栏的姿势。
沈赤楠惊魂未定,还不忘下意识说了句:“别那么趴着,小心摔下来。”
段凛玉哈欠打完清醒了不少,眯着眼:“听见你出去了,怎么看起来这么累,跑回来的,还是出去快活了。”
沈赤楠更加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告诉段凛玉了,他决心瞒下来,又不擅长扯谎:“明天和你说吧,先睡觉。”
正常人看沈赤楠这么说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于情于理都会多问两句慰问,但沈赤楠既然敢这么说……
段凛玉“哦”了一声:“睡了。”
就是知道段凛玉一定不会问不会管。
冷漠得要命。
就算是这样她也会认真地告诉自己,她看恐怖片会害怕,会联想,她很怕鬼。
沈赤楠本想今晚就报警,段凛玉的出现让他彻底熄了这样的心思,他不信那是自己的幻觉。
顺道给桑以诺发了个信息,他要看别墅院子里的监控,这事先别告诉段凛玉。
沈赤楠在二楼走廊徘徊,他应该去自己的房间睡觉的。
一想到今晚遇上的事,他就放心不下段凛玉,她不过是一个个头堪堪165的女孩,胆子也不大。
晚上出事怎么办,但段凛玉是绝对不可能放他进自己的房间的。
那又怎样,沈赤楠拍了拍段凛玉的门。
笃笃笃。
处于这种场面,沈赤楠怎么还放心段凛玉一个人待着。
拍门声很大,还沉闷,过了良久,仍没有人来开门。
不会吧,沈赤楠眉间一跳。
他又慌乱地拍了两下,没反应,就冲回到一楼找钥匙。
房间的钥匙统一放在了客厅电视机下面的储物柜里,他手在抖,失去了平时的风度,摸出段凛玉房间的备用钥匙,返回二楼准备开门。
这时候,门打开了,几根发丝黏在了段凛玉脸上,她满脸不耐烦,还有要进化成怒气的样子:“干什么?你不睡觉?”
她刚说完,就看见沈赤楠手中的钥匙,困意消散了大半,眼睛都睁圆了:“你要干什么?”
沈赤楠生怕少女误会自己,那双清透的眸子里出现对自己的误解与厌恶,他慌忙又笨拙地说:“我担心你出事了。”
段凛玉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我在房间里睡觉能有什么事?你做噩梦了?”
给他找了一个现成的好借口,沈赤楠尴尬赔笑,附和道:“是,做噩梦了。”
段凛玉又好像没打算那么轻易放过他:“梦到什么了?”
沈赤楠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梦到你在自己房间里出事了,变成了白色的骨头。”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也没什么冒犯的意思,却一下子让段凛玉的心情变得极差,她甚至没有按照之前自己预想的来,直接关上了门。
什么臭脾气。
这是沈赤楠的第一反应。
他后退了几步,安慰自己说齐璇一直都是这样的,自己还不清楚吗?她在状况外,反应很正常。
沈赤楠在前些年里硬生生被沈韶雅搞成了忍者,以至于现在没什么对段凛玉不能容忍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睡觉,门一关上,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刺啦声。
是窗户被打开了。
是什么东西。
沈赤楠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还没来得及开灯,已经不敢再去伸手触摸电灯的开关,强忍着畏惧回头。
一只小狗在他房间的地板上摇尾巴。
不是普通的小狗,它没有皮肤没有血肉,赫然就是他在排球场上看见的尸骨之一,不过是它“活”过来了。
它居然真的是小狗,四条短短的腿,一小截尾骨动来动去。
死而复生地摇尾巴,原本镶嵌着眼珠子的地方是两个黑漆漆的洞,没有眼睛,沈赤楠仍有被凝视的感觉。
这超脱了沈赤楠的认知,和心中对人搞鬼的猜测的一切幻象。
在确认这是非自然现象后,沈赤楠的胆子反而大了起来,带着一股无所谓的冲劲。
他打开电灯,随手抄了本手边能拿到的书,像尸骨小狗狠狠砸去。
小狗没有避开,好像也没有能力避开,它被砸成了一堆散架的骨头,这么脆弱,好像还有点可怜。
下一秒,散架的骨头上好像覆盖了魔法一样,凭空升起,重新组合成了一只小狗。
那一小截尾骨摇得更欢了,仿佛在炫耀着自己的死而复生。
虽然它本来就死了。
沈赤楠反而冷静下来,房间门一推,一关,回到了走廊上。
刚才的小狗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杀伤力,尾骨摇啊摇,如果忽略没有皮毛和血肉这一点,还蛮可爱的。
可惜这是不能忽略的客观事实。
客厅里的挂钟还在不停地走,不曾停歇,沈赤楠看了一眼,抓在楼梯护栏上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泛起青白。
时间也太快了吧。
距离他从排球场回到别墅,敲响段凛玉的门吃了个闭门羹的这个时候,过去了两个小时。
就意味着他刚刚打开房间门,进去遇到那诡异的骨头狗后,再出来,这么短暂的感知里……
竟然过去了两个小时。
沈赤楠的情绪不是很美妙,他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别墅门口,排球场,房间内发生的画面,它们紧密关联在一起,被一根锁链串联住了。
锁链上有咧着大嘴的笑哭脸。
头疼欲裂。
像是奋力想要逃脱深海的旅者,重新被阴沉的海草和藻类卷入双腿,一起沉沦,溺毙。
沈赤楠骤然清醒过来,攸地调头就走,他至少得带走段凛玉。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恍惚之间,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对他敞开,把他拉进了无边的旋涡之中。